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雪白的床单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
琛琛还在熟睡，小脸褪去了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均匀，只是偶尔会因为梦呓而轻轻抽动鼻子。
温婉静静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她身上还是那件半干的衣服，头发凌乱，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神却清亮得惊人，像被暴雨彻底洗刷过的夜空。
手机屏幕暗着，那个她设置了拒接的号码，后来竟真的一夜没有再打来。
也好。
她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凉，不带丝毫笑意。
“唔...妈妈...”琛琛醒了，揉着眼睛，声音还有些沙哑。
温婉立刻俯身，将所有情绪完美掩藏，只剩下温柔的暖意：“宝贝醒了？还难不难受？渴不渴？”她试了试儿子额头的温度，终于松了口气。
护士进来量体温，检查点滴，笑着称赞：“恢复得真快，小朋友真勇敢。”
琛琛有些害羞地把脸埋进温婉怀里，又忍不住小声问：“护士阿姨，爸爸昨天来了吗？”
护士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温婉。
温婉面色平静，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爸爸工作忙，等琛琛好了，就能见到爸爸了。”
她声音温和，心里却冷硬如铁。
他不会来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必要了。
病房墙壁上挂着的液晶电视，清晨的财经新闻正在播报。
美丽干练的女主播用字正腔圆的语调念着稿子：
“...凌氏集团股价昨日收盘再创新高，据悉，与凌云总裁近期成功拿下科技新城项目密切相关。该项目前景广阔，预计将为凌氏带来...”
画面切换，是昨天科技峰会的现场录像。
凌云站在聚光灯下，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矜贵非凡。他正对着镜头，从容不迫地阐述着项目规划，眼神锐利，气场强大。
那是温婉从未接触过的、属于商业帝国王者的凌云。
陌生，又遥远。
镜头一晃，扫过台下。
温婉的瞳孔骤然收缩。
观众席第一排，那个穿着白色香风套裙，笑得温婉动人的女人，不是林薇薇又是谁？
她看着台上的凌云，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倾慕。
画面在此定格，女主播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响起：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凌总出席峰会，特邀了近期人气飙升的钢琴家林薇薇小姐同行。峰会结束后，二人更是并肩离场，举止亲密，疑好事将近。”
“据悉，凌总与林小姐相识于一场慈善音乐会，凌总对其一见钟情，并大力赞助其全国巡演。才子佳人，珠联璧合，可谓商圈一段佳话...”
“佳话？”温婉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原来，她五年的婚姻，全心全意的付出，日夜不停的等待，甚至儿子昨晚在鬼门关前走的那一遭...在别人眼里，只是阻碍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心口那个被冰锥刺穿的空洞，此刻呼啸着刮过凛冽的寒风，却奇异般地不再疼痛，只剩下麻木的冰冷。
“妈妈，是爸爸！”琛琛指着电视，兴奋地叫起来，随即又疑惑地歪着头，“那个阿姨是谁？爸爸为什么和她在一起？”
儿子稚嫩的问题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温婉脸上。
火辣辣的疼。
她深吸一口气，关掉了电视。
屏幕瞬间变黑，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听到自己用极其平稳的声音回答，“琛琛饿不饿？妈妈去买点好吃的粥好不好？”
琛琛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乖巧地点点头。
温婉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走出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强撑的平静瞬间瓦解，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用力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走廊另一头的公共休息区，电视也开着，重复播放着同样的新闻。
几个小护士正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哇，凌总真的好帅啊！和林薇薇好配！”
“是啊是啊，听说凌总为了捧她，一掷千金呢！真是郎才女貌。”
“唉，就是可怜了他那个家里的太太，听说没什么背景，也不得宠，就是个摆设...”
“嘘！小声点！听说他儿子好像就住在我们科室...”
议论声戛然而止，她们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温婉，脸上瞬间露出尴尬又掺杂着一丝怜悯的神情。
温婉挺直脊背，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边走过，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走到窗边，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温婉学妹？我是顾瑾言。你的短信让我很惊喜，合作当然有效！随时欢迎你的加入，细节等你方便面谈。保重身体。】
简短的文字，却透着真诚和尊重。
温婉闭了闭眼，将眼底最后一丝酸涩逼退。
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的决然。
她拨通了那个五年里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
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传来凌云惯有的、带着一丝不耐的冷漠声音：“什么事？我现在很忙。”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轻柔的钢琴曲和一个女人娇柔的说话声。
温婉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声音却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凌云。”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陌生而疏离。
“我们离婚吧。”
电话那端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背景音乐似乎都消失了。
几秒后，传来凌云难以置信的、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的冰冷嗤笑。
“温婉，你还没闹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