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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苍白与压抑中流逝,像滴漏中缓慢坠落的冰水。陆青璃被完全孤立在这间地下囚室里,唯一的变数是每日准时送达的寡淡流食和沉默的医护人员。埃利斯博士没有再来,少校也音讯全无。这种被悬置的寂静,比直接的审问更令人煎熬。他们似乎在等待,用时间和孤独打磨她的意志,让她在无尽的猜测和回忆的啃噬中自行崩溃。

她试图回忆外祖父的一切,那些温暖的、属于正常世界的记忆碎片,却总被最后神庙中那双幽绿非人的眼睛和扭曲的肢体覆盖。恐惧和悲伤如同潮汐,反复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而每当她情绪剧烈波动,无论是噩梦惊醒还是被绝望淹没,她总能隐约感觉到——胸腔深处某种空洞的共鸣,以及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规律到令人发狂的——

咚……

咚……

敲击声。

它不再是单纯的恐怖象征,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背景音,一种她无法关闭的内在节拍器,提醒着她与某个深渊的可怖连接。

第四天(或者第五天?),变化终于来了。

来的不是少校,也不是埃利斯,而是两名陌生的研究人员,带着一套奇怪的设备——一个布满传感器的轻薄头环,以及一台更加精密的便携式能量场监测仪。

“例行检查,陆博士。请配合。”他们的语气和之前的医护人员一样,带着职业性的冷漠,不容置疑。

没有解释,没有埃利斯式的引导,只有直接的指令。陆青璃被动地让他们将冰冷的头环戴在自己额头上,传感器紧贴皮肤。监测仪的探头对准了她的胸口,那曾经放置“基石”的位置。

设备启动,发出低微的嗡鸣。屏幕上的数据开始流动。

研究人员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读数,偶尔快速记录。其中一人甚至拿出一个老式的、带有模拟表盘的盖格计数器,在她身边扫过,表针只有轻微的、背景辐射水平的摆动。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似乎重点记录了她 baseline(基线)状态下的各项生理和能量场数据,期间没有任何交流。

就在他们准备结束,示意她可以取下头环时——

控制室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短促而尖锐的警报声!虽然很快被按掉,但那瞬间的刺耳噪音还是让陆青璃猛地一惊,心脏漏跳一拍。

几乎在同一瞬间!

她头上的传感器读数猛地跳出一个尖锐的脉冲!她胸口的能量场监测仪也发出了“嘀”的一声轻响,显示出一个微小的、但明显偏离基线的能量涟漪!

而更让她浑身冰冷的是——几乎在警报响起、她受惊的同时,她脑海深处那永恒的、规律的敲击声……

……极其短暂地……紊乱了一瞬。

就像一张完美循环播放的黑胶唱片,突然卡到了一个错误的纹路,发出了半秒刺耳的杂音,随即又立刻恢复了那冰冷精确的节奏。

咚……(咔…)…咚…咚…咚…

恢复了正常。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到让她以为是极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两名研究人员显然捕捉到了数据上的异常!他们猛地抬起头,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她和监测仪屏幕之间来回移动,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超出程序化冷漠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恐惧的神情。

他们甚至没有给她取下头环,其中一人立刻按动了通讯器,压低了声音快速报告:“控制中心,这里是b7-11监测组。记录到一次同步扰动!重复,目标个体与‘样本7b’记录到一次高精度同步能量扰动!扰动源为外部突发性音频警报!扰动同时引发了……引发了接收端固有信号的瞬时性失谐!”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个冷静到极致的声音——是少校:“数据封存。人员撤回。立刻。”

“是!”

研究人员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扯下她头上的传感器,收起设备,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迅速退出了房间。

门再次锁死。

陆青璃独自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同步扰动?接收端固有信号?失谐?

他们用的术语她不能完全理解,但核心意思如同冰锥刺入她的脑海——

外面的警报,影响了“基石”!

而“基石”的状态变化,直接影响了她!甚至……干扰了那来自深渊的敲击声?!

她和“基石”之间的连接,远不止是情绪的被动共鸣!

那连接是双向的!是实时同步的!甚至……外部环境对她的影响,会通过她这个“桥梁”,直接传递给被严密隔离的“基石”!

而“基石”……它似乎也并非完全“沉默”。它只是在……等待?或者以其无法理解的方式,持续地进行着某种“发射”或“接收”,而她,是这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失谐的敲击声……又意味着什么?那恐怖信号的源头,是否也……“感知”到了这一次微小的干扰?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陆青璃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再仅仅是一个传感器,一个钥匙……

她是一个活体天线。

一个链接着两个世界的、极不稳定的脆弱节点。

少校和埃利斯他们会怎么解读这次意外?他们会如何利用这个可怕的发现?

她瘫坐在冰冷的床沿,抱住双臂,却无法抑制从灵魂深处渗出的颤抖。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何等险恶的境地,而她的身体和意识,已经成为了一个她无法控制的、充满未知危险的战场。

这一次的等待没有持续太久。

几小时后,她的房门再次打开。

少校和埃利斯博士一起走了进来。

少校的脸色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每一寸思维。而埃利斯博士镜片后的眼睛,则闪烁着一种极度兴奋和贪婪的光芒,之前那层温和的伪装几乎快要掩盖不住。

显然,那一次意外的“同步扰动”,彻底改变了他们的评估。

少校没有任何寒暄,直接扔给她一个薄薄的、看起来像是某种柔性显示屏的腕带。“戴上它。”

陆青璃没有动。

“这是什么?”

“实时生理及神经活动监测器。加密频道,直连控制中心和我们。”少校的语气不容置疑,“既然无法物理隔绝这种连接,我们就必须全程监控任何波动。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整个设施的安全。”

为了监控。为了在他们进行“测试”时,有更精确的数据反馈。陆青璃在心里冰冷地翻译着。

她默默地戴上了腕带,冰冷的贴合感如同一道无形的镣铐。

“陆博士,”埃利斯博士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今天的发现……意义重大!它证明了你和‘样本7b’之间的连接是动态的、实时的、且能相互影响的!这远远超出了我们最初的猜测!”

他几乎手舞足蹈起来:“这不仅仅是一种共鸣,这是一个通道!一个双向的信息通道!虽然我们还无法破译其编码方式,但这无疑是通往理解的一个巨大飞跃!”

“所以呢?”陆青璃抬起眼,声音疲惫而空洞,“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少校和埃利斯对视了一眼。

少校沉声开口:“我们需要可控的、重复的测试数据。我们需要知道这种连接的强度极限、作用范围、信息传输模式,以及……最终,能否通过你,向‘彼端’发送信息。”

发送信息?

陆青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仿佛听到了最疯狂的呓语。

“你们想和……和那种东西……沟通?”

“是尝试理解!”埃利斯博士抢着说,眼中闪烁着科学家面对未知领域的狂热,“恐惧源于未知,陆博士!索恩博士的失败在于他试图强行‘遏制’和‘屏蔽’,那或许是一种方向性的错误!也许真正的出路不在于隔绝,而在于理解!甚至……引导!”

他热切地看着她:“而你,你是唯一的钥匙!想想看,如果我们能解读那‘敲击声’的含义,如果我们能弄明白它们‘想要’什么,我们也许就能找到共存的方式,甚至……利用那背后的知识和技术!”

疯狂。彻头彻尾的疯狂。

陆青璃看着眼前这两位代表着一个庞大秘密机构的人物,一个冷酷地追求控制,一个狂热地追求知识,却同样被那深渊的微光引诱,一步步走向外祖父曾经警告过的毁灭之路。

而她,则是他们选定的祭品和桥梁。

“我拒绝。”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

少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埃利斯博士的笑容也僵硬了。

“陆博士,”少校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明确的威胁,“我希望你明白现在的处境。你不是在参加学术研讨会。你的配合,并非可选项。你独特的……状态,既是一种价值,也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风险。我们的职责是管理风险,并最大化利用价值。为了更大多数人的安全,有时需要个体做出牺牲和配合。”

“如果我不配合呢?”陆青璃抬起头,绝望中生出一丝倔强。

少校没有回答,只是对埃利斯博士微微偏了下头。

埃利斯博士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语气变得“诚恳”而带着一丝遗憾:“陆博士,我们希望这是自愿的合作。但你也需要明白,如果你持续拒绝……为了推动研究,获取关键数据,我们可能不得不采用一些……更直接的外部刺激手段,来观察你和‘样本7b’的反应模式。那可能会……非常不舒服。”

外部刺激?

陆青璃瞬间明白了。他们不需要她的意愿。他们只需要她的“反应”。如果她不肯主动进入状态,他们就用电击、用噪音、用药物、用任何能引发她剧烈情绪波动的方式,来粗暴地“拨动”她这根天线,观察另一端的涟漪!

一种冰冷的、任人宰割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像冰冷的刀,一个像涂了蜜的毒药。

她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

外祖父……这就是你曾经面对过的吗?来自同类的好奇与贪婪,比深渊本身更令人窒息……

她缓缓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你们想测试什么?”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埃利斯博士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混合着科学家的狂热。

少校则只是冷静地对通讯器下令:“控制中心,准备‘聆听者’协议第一次主动激发测试。目标个体已就位。”

他看向陆青璃,眼神冰冷如手术刀。

“让我们看看,你这座桥,到底能承载多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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