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星域的核心,“规则稳定锚点”如同一位沉睡的古老巨神,其扭曲而庞大的规则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导致星域衰败的波动。艾拉提出的“疏导与转化”方案,理论上可行,但实践起来却困难重重。
首要的挑战,来自于“遗民堡垒”内部日益尖锐的分歧。
以年轻工程师凯斯为首的激进派,在艾拉于核心区勘探期间,并未停止他们基于传统技术的“强行干预”实验。他们利用堡垒库存的珍贵能源,启动了一套大型“规则谐振稳定器”,试图在堡垒外围强行撑开一个“规则正常区”。
“引导者的方法太慢了!等我们学会感知规则,学会编织那些虚无缥缈的‘规则滤网’,堡垒的能源早就耗尽了!”凯斯在技术会议上激动地陈述,“我们必须双管齐下!用我们自己的技术,先解决生存危机!”
当艾拉带着关于“规则锚点”的惊人发现和初步的“疏导蓝图”返回时,凯斯团队的实验已进行到关键阶段。巨大的能量通过谐振器注入虚空,试图强硬地抚平规则的褶皱。
然而,结果正如艾拉所担忧的那样。
谐振器产生的规则力场,与锚点散发出的畸变场产生了剧烈的、不可预测的干涉。不仅未能成功建立稳定区,反而引动了更强烈的规则乱流!堡垒外围刚刚被艾拉梳理得稍显稳定的几个小型实验区块瞬间崩溃,那几株象征希望的“星光苔藓”光芒急剧黯淡,险些彻底熄灭。更糟糕的是,剧烈的能量逆冲导致谐振器过载爆炸,引发了堡垒小范围的火灾和停电,造成了不小的物资损失和人员恐慌。
“看吧!这就是‘知雄’而不知‘守雌’,一味逞强的后果!”一位一直跟随艾拉学习规则感知的遗民精英痛心疾首。他引用了艾拉教导他们的理念:“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我们明明知道那锚点的力量(雄)如此狂暴,却不懂得以柔韧(雌)的方式去引导,反而试图硬碰硬,怎能不引发反噬?”
失败的阴霾和资源的损失,让堡垒内的怨气达到了顶点。许多原本中立的遗民开始质疑凯斯的冒进,同时也对艾拉那看似“缓慢”的方法感到了焦虑和不安。人群中甚至出现了微弱的声音,认为就不该招惹那个古老的锚点,或者应该集中全部资源,再次请求艾拉用她强大的力量进行“速成”修复。
面对内部的纷乱和信任危机,艾拉没有责怪凯斯,也没有利用引路者的权威强行压制不同意见。她深知,“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如今理念这个“朴”已散,不同想法如同不同的“器”,需要妥善运用和管理。作为引导者(官长),她的职责是整合这些不同的“器”,而非割裂它们。
她召开了全体遗民大会。
在会上,她首先肯定了凯斯等人为了族群生存所付出的努力和勇气,随后,她将此次失败的实验与她在核心区的发现结合起来,进行了一次深入浅出的讲解。
“诸位,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强行拆解的机器,而是一个受伤的、但仍然拥有庞大力量的古老规则生命体。”艾拉指着全息投影上那不断变化的锚点结构,“强行对抗,如同试图按住一个受伤巨人的伤口,只会激起它更剧烈的挣扎。我们必须像疏导洪水,治理江河一样,去理解它的‘脾气’,引导它的‘力量’。”
她展示了初步的“疏导蓝图”。那并非一个具体的、庞大的工程图纸,而是一种思路——在锚点规则场的几个关键“溢流点”和“淤塞点”,建立小型的、针对性的“规则滤网”和“能量转换阵列”。这些装置的目的不是对抗,而是像筛子和河道,将锚点散发的有害规则波动过滤、转化,将其相对稳定的能量引导出来,为堡垒所用。
“这不是放弃我们自己的技术,”艾拉看向满脸挫败的凯斯,“恰恰相反,这需要最精密的工程技术来打造这些‘规则工具’。凯斯工程师,你们团队的技术和实践经验至关重要。但我希望,你们的技术力量,能用于打造这些更精巧的‘手术刀’,而不是用于制造可能与锚点同归于尽的‘巨锤’。”
艾拉的话语,既指明了方向,也给予了激进派应有的尊重和新的用武之地。凯斯脸上的抗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陷入沉思的表情。
与此同时,外部威胁“掠食者”的内部分化,也出现了新的进展。
之前那道尝试接触“遗民堡垒”的加密友好信号,再次出现,并且变得更加清晰。发出信号的,是“裂爪女王”麾下一名被称为“独眼”的老兵。他曾在之前的战斗中目睹艾拉转化攻击的神奇手段,内心受到巨大震撼。更重要的是,他和其他许多底层掠食者一样,早已厌倦了永无休止的掠夺和朝不保夕的生活。铁锈星域的衰败,同样影响着他们。
“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独眼”的信号断断续续,“‘女王’和少数高层还想掠夺,但很多人……包括我,想知道……你们找到的‘新路’,能不能……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这信号,印证了艾拉之前的观察。掠食者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同样有着渴望安定、厌恶掠夺的“变量”。
艾拉与墨菲斯长老等人商议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有限度地回应“独眼”的信号。她没有承诺具体的资源分享,而是分享了关于“规则锚点”是星域共同困境根源的这一发现,以及他们即将开始的、旨在修复星域规则的“疏导计划”的核心理念。
“生存的权利,属于所有愿意尊重生命、愿意为修复家园出力的智慧存在。”艾拉通过加密频道回应,“如果你们中有人愿意放下武器,用双手而非掠夺来争取未来,‘遗民堡垒’愿意在《变量公约》的框架下,为你们提供成为建设者而非破坏者的机会。”
这个消息在掠食者残部中引发了轩然大波。渴望安定者看到了希望,死硬派则暴跳如雷。“裂爪女王”的统治,第一次从内部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内外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
在艾拉的整合下,遗民堡垒内部达成了新的共识。凯斯的团队转而投身于“规则滤网”原型机的设计与制造,他们发现,这比建造大型武器需要更精湛的技术和更深刻的理解,挑战性丝毫不低。而更多的遗民,则在艾拉和先行者的带领下,加速学习规则感知与疏导,为后续的计划储备人才。
“故大制不割。” 望着终于团结起来、朝着共同目标努力的遗民们,艾拉心中感慨。完善的治理(大制)不是割裂的,而是能够包容、整合不同的力量和诉求,引导它们走向共同的目标。
她知道,修复锚点的道路依旧漫长,来自掠食者死硬派的威胁也并未解除。但她已经在这片破碎的星域,成功地播下了第一颗“包容与转化”的种子。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这颗种子,在这片名为“铁锈”的苦涩土壤中,顶开顽石,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