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冰封般的沉寂与暗地里的筹划中，滑到了十一月初。日历上，一个被沈若曦用笔浅浅圈出的日期，悄然临近——司羽凡的三十一岁生日。
若在往年，这个日子总会让沈若曦提前许久就开始张罗。她会精心挑选礼物，预定他喜欢的餐厅，或者准备一桌丰盛的家宴，带着念曦一起，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那时，她心里是满溢的期盼和爱意，觉得为他付出一切都是甘之如饴的。
可如今，对着那个被圈出的数字，沈若曦心里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平静，和一丝掺杂着苦涩的讽刺。
她本不想再费任何心思。这段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他的心早已不在这个家里，一个生日又能改变什么？
然而，目光落到正在地板上安静搭积木的念曦身上时，她的心又软了。无论如何，他是念曦的爸爸。在孩子面前，她还想维持最后一点体面，不想让这个所谓的“家”，连生日这种最基本的仪式感都彻底丧失。或许，内心深处，也还残存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过往温存时光的微弱祭奠。
她想起前阵子，司羽凡曾无意间提起过某款名牌手表，语气里带着欣赏。那时他们关系尚可，她还笑着说过等他生日时考虑送他。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犹豫再三，沈若曦还是动用了自己偷偷存下的、那本就为数不多的私房钱中的一大半，辗转托了点关系，买下了那款价格不菲的手表。看着那个深蓝色丝绒表盒，她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如同完成某项不得不做的任务般的疲惫。
生日前一天晚上，司羽凡难得回来得不算太晚。沈若曦在他洗漱完准备回客房时，拿着包装好的表盒走了过去。
“明天是你生日，”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将表盒递给他，“礼物。”
司羽凡显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他看了看那个精致的包装，又抬眼看了看沈若曦，眼神复杂，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但最终只看到一片沉寂的淡漠。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语气也有些干巴巴的：“哦，谢谢。”
没有惊喜，没有期待，甚至连打开看看的欲望都没有。他就那样随手拿着表盒，转身进了客房，关上了门。
沈若曦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自嘲地笑了笑。果然，连敷衍，都显得如此吝啬。
第二天，司羽凡的生日。他照常一早出门，没有提及任何庆祝的安排。沈若曦也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一样，送念曦去幼儿园，买菜，打扫卫生。家里没有任何生日装饰，没有蛋糕，冷清得仿佛根本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下午，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了。
“喂，是……嫂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女声。
沈若曦微微蹙眉：“你是？”
“我是李娟，羽凡哥公司的财务。”对方自我介绍道。
沈若曦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公司做了好些年的老员工，为人似乎比较正派，以前去公司时有过几面之缘。
“李会计，你好，有事吗？”沈若曦有些疑惑，她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李娟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几分犹豫和同情：“嫂子，本来我不该多嘴的……但是……今天不是司总生日嘛，公司同事一起给他简单庆祝了一下。”
沈若曦的心微微沉了沉，预感到李娟接下来要说的，恐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陈助理……就是梦琪，她给司总送了一条围巾，说是她亲手织的。”李娟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平，“司总他……他当时特别感动，当着我们所有同事的面，拿着那条围巾，说……说‘还是梦琪贴心，知道我喜欢什么，亲手织的比什么都强’……全程，一句都没提您……”
李娟的话像一根细细的冰针，顺着电话线，精准地刺入了沈若曦的心脏。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绵长而深刻的寒意。
她花钱费力买来的名牌手表，被他随手放在一边，吝于一句评价。而陈梦琪一条不值多少钱的手工围巾，却换来他当众毫不掩饰的感动和赞誉，甚至还要踩着她，来彰显那个女人的“贴心”。
“嫂子，我就是觉得……觉得有点看不过去，跟您说一声。”李娟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和不安，“您……自己多留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李会计。”沈若曦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波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挂断电话，她握着手机，在安静的客厅里站了许久。窗外是明媚的秋日阳光，她却感觉周身被一股无形的寒气包裹。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区里嬉闹的孩子和散步的老人，眼神空洞。
原来，不在乎到了极致，便是连她付出的一切，都可以被如此轻易地无视和贬低。他不仅将她的心意践踏在脚下，还要当着众人的面，用另一个女人的“心意”来羞辱她。
她甚至能想象出当时公司里的场景——陈梦琪如何娇羞又期待地送上围巾，司羽凡如何惊喜又感动地接过，如何在员工们各异的眼神中，说出那句“比什么都强”……而她沈若曦，连同她那份昂贵的礼物，都成了衬托他们“情深义重”的背景板，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心痛吗？
似乎已经麻木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般的确认。
她之前所有的犹豫，所有因为女儿、因为多年感情而产生的不忍，在这一刻，被这鲜明而残酷的对比，彻底击得粉碎。
他不配。
不配她的付出，不配她的忍让，更不配，再做她女儿的爸爸，再做她的丈夫。
晚上，司羽凡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心情似乎不错。他大概是在外面和陈梦琪，或者还有其他人，庆祝了他的生日。
他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沈若曦，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了客房。
沈若曦没有抬头，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直到客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她才缓缓合上书，抬起眼，望向玄关处——那里，她早上放在显眼位置提醒他戴上的新手表，依旧原封不动地躺在鞋柜上，连包装都没有拆开。
而他的脖子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围着那条据说“比什么都强”的手工围巾。或许，是舍不得戴？又或许，那份感动，只存在于当时当刻，用于表演和比较？
沈若曦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她站起身，走到鞋柜前，拿起那个承载了她最后一点可笑期盼的表盒，没有犹豫，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轻响，像是为她这场持续了太久的、一个人的婚姻，敲响了最后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