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把粮本小心翼翼地塞进抽屉锁好时，指腹还残留着纸页粗糙的触感。窗外传来贾张氏尖细的嗓门，正跟二大妈念叨着“谁家布票富余，匀给我半尺给棒梗做鞋”，她眉梢轻轻一蹙——这院里，总有人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该得的。
“咚咚咚”，敲门声来得急促，透着股熟稔的莽撞。娄晓娥拉开门，果然是秦淮茹，手里端着个空碗，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晓娥，家里酱油没了，你这儿有吗？”
“刚好用完了。”娄晓娥侧身让她进来，目光落在她碗沿沾着的几粒米上——这哪是借酱油，分明是借机会来看她家里有啥。
秦淮茹的视线在屋里转了圈，最后停在桌角那包没拆封的水果糖上，声音软了几分：“哟，买着糖了？槐花昨天还念叨想吃呢，这孩子，嘴馋得紧。”
娄晓娥拿起糖包往抽屉里放，指尖故意碰到锁扣发出“咔哒”声：“这是托人从上海带的，给我妈补身子的，医生说她得少吃咸，多吃点甜的养着。”她抬眼时，刚好撞见秦淮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心里冷笑——上辈子就是这样，对方总能用“孩子馋”“老人病”当借口，把她的东西哄走。
“对了晓娥，”秦淮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家有富余的布票不？我想给棒梗做件小褂，还差一尺。”
娄晓娥正在擦桌子的手顿了顿，抹布在搪瓷桌上划出道浅浅的白痕：“布票上月刚给我妈扯了块做棉袄的料子，粮本上记着呢，不信你问一大爷去。”她特意把“粮本”两个字说得清楚，这是那个年代最硬的理——票证用量都登记在册，想耍赖都难。
秦淮茹的脸僵了僵，强笑着打圆场：“看我，忘了这茬。那我再问问别人去。”转身出门时，脚步明显沉了些。
娄晓娥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轻轻呼气。她太清楚了，秦淮茹不会善罢甘休。果然，没半个钟头，就听见中院吵嚷起来，贾张氏的声音尤其刺耳：“娄家那么些票证，分半尺布票能掉块肉？真是资本家的闺女，铁石心肠！”
娄晓娥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她不是没布票，抽屉里还压着两尺，是留着给自己做件衬里的。但她偏不给——凭什么她的东西，要靠别人的道德绑架才能守住？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傻柱咋咋呼呼的声音：“娄晓娥你咋回事？秦姐借你点布票怎么了？那么小气！”
娄晓娥拉开门，就见傻柱梗着脖子站在院里，秦淮茹站在他身后，眼圈红红的，活像受了多大委屈。贾张氏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人家秦寡妇多不容易，借点布票都不肯，真是冷血！”
“傻柱哥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娄晓娥走到台阶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家布票用在哪，粮本上写得明明白白，街道每月查呢。倒是贾大妈，”她转头看向贾张氏，“昨天我看见二大妈给了你一尺布票，怎么还来问我要？”
贾张氏没想到她看得这么细，顿时噎住，嘟囔着“那点不够”，声音却没了底气。
傻柱还想嘴硬：“那你就不能再找别人匀点？秦姐……”
“傻柱。”娄晓娥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袖口磨破的地方，“你上月给秦淮茹家买煤的票，是不是用了你妈留着看病的？”她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傻柱为了帮秦淮茹，偷偷把他妈的救命钱换成了煤票，后来老太太病重没钱治，拖了好久才好。
傻柱的脸“腾”地红了，梗着脖子说不出话。秦淮茹赶紧拉他：“傻柱哥，别说了，是我不对，不该去借的。”这话说得委屈，却把娄晓娥架在了“咄咄逼人”的位置上。
娄晓娥却笑了，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递过去：“这里有二两糖票，你拿去给槐花买点糖吃。布票我是真没有多余的，要是不嫌弃，我这儿有块旧布料，浆洗干净了做件小褂没问题，就是颜色旧了点。”
秦淮茹愣了愣，接过糖票的手有些僵硬。她本想借布票的由头闹一场，让娄晓娥在院里落个“小气”的名声，没想到对方反手给了糖票，还主动提借布料，既给了她台阶，又显得大方。
“那……多谢你了。”秦淮茹的声音低了下去。
“邻里街坊的，客气啥。”娄晓娥笑得坦然，“不过说好了，布料得自己来取，我这两天忙着给我妈熬药，走不开。”她特意强调“熬药”，就是要让院里人都知道，她家不是不帮人，是真有难处。
傻柱看着手里的糖票，又看看娄晓娥，突然挠挠头：“那……我帮你劈点柴吧，看你家柴火不多了。”
娄晓娥挑眉——这倒是意外之喜。她点头：“那太谢谢了，柴在西边墙根下。”
贾张氏见没闹成，撇着嘴走了。秦淮茹捏着糖票，看着傻柱笨手笨脚地劈柴，心里像塞了团乱麻——她总觉得，这个娄晓娥，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娄晓娥回屋时，听见抽屉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她刚才故意没锁死的第二层。她嘴角勾起抹冷笑，轻轻拉开——果然，秦淮茹刚才借酱油时，偷偷塞进来个小纸条，上面写着“许大茂说有办法弄到布票，让你晚上去后院等着”。
上辈子她就是信了许大茂的鬼话，晚上去后院被他缠住，还被贾张氏撞见，传得院里沸沸扬扬，说她“不守妇道”。
娄晓娥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灶膛，火苗“噗”地窜了一下，很快将纸团吞噬。她拿起那块旧布料，手指拂过上面淡淡的印花——是母亲年轻时穿的旗袍改的，虽然旧了，料子却好。
“晚上就让秦淮茹自己来拿吧。”她对着空屋轻声说，像是在跟自己确认，“该给的体面要给，但想算计我，没门。”
窗外，傻柱劈柴的声音“砰砰”作响，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晃得人眼睛发暖。娄晓娥知道，这只是又一场小较量的结束，院里的风波，还多着呢。但她不怕，每一次守住自己的底线，就离那个任人拿捏的冤大头，远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