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冰冷的针，扎进吴砚鼻腔时，他的睫毛颤了颤。
意识像是沉在深海的锚，被猛地拽向水面——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挡风玻璃炸裂的瞬间，货车狰狞的车头撞碎了雷克萨斯Nx的侧门，金属扭曲的尖啸里，他的额头撞上方向盘，血糊住视线前，只看到高速路上的反光条在眼前拉出猩红的线。
“唔……”
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吴砚动了动手指，输液管顺着手背的弧度晃了晃。白色的天花板在视线里逐渐聚焦，悬挂的输液瓶里，淡黄色的营养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液面与空气接触的地方，泛着细密的泡沫。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的信息流突然撞进脑海。
【静脉输液：复方氨基酸注射液（18AA-2），剩余容量12ml，流速80滴\/分钟，预计1分23秒后耗尽。】
【病床：型号AbS-730，承重200kg，生产日期2023年4月17日，距下次维护还有12天。】
【室温：24c，湿度58%，气压101.3kpa。】
吴砚猛地睁大眼睛。
这些信息像是凭空生长出来的，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判断，就那么清晰地烙印在意识里。他转动眼球看向床头的卡片，视线还没完全聚焦，文字就自动拆解重组：
【患者：吴砚，男，22岁。】
【诊断：闭合性颅脑损伤，右侧锁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
【入院时间：2025年8月3日19时27分。】
【当前时间：2025年8月9日7时15分，立秋。】
8月9日。
他在病床上躺了整整6天。这个认知刚冒出来，更多的细节就汹涌而至——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病历编号在护士站电脑里的存档位置，能“读”出隔壁病房那台心电监护仪的参数波动规律，连走廊尽头清洁工正在更换的垃圾袋品牌，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全知之眼。”
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跳进意识，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吴砚试着集中精神，目光穿透病房的屏风——那是医院为了保护隐私加装的蓝色布帘，此刻在他眼里却像透明的玻璃。
屏风后的病床上，躺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患者：张桂兰，女，78岁。】
【诊断：2型糖尿病并发症，高血压3级（极高危）。】
【正在服用药物：硝苯地平控释片（每日1次，每次30mg），胰岛素注射液（早12U，晚8U）。】
【家属：儿子王建军，今日上午9时15分将送达小米粥+水煮蛋。】
连老人儿子今天带什么早饭都知道？吴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移开视线，那些信息就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脑海里隐隐的酸胀感。
原来世界可以清晰到这种地步。
他试着看向窗外，视线轻易地越过住院楼的天台，落在医院门口的早餐车上。蒸包子的热气里，每一个包子的馅料都无所遁形——猪肉大葱馅的12个，韭菜鸡蛋馅的8个，甚至能“数”出某个包子里混着的3根猪毛。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突然站在了神的视角，世间万物都褪去了表象的迷雾，露出最本真的信息骨架。吴砚甚至能看到自己锁骨处的骨骼正在愈合，骨痂生长的速度比医嘱预期快了37%，而这一切的代价，似乎是那瓶正在飞速见底的营养液。
【警告：能量消耗速率异常，超出基础代谢312%。】
脑海里突然弹出一行红色的提示，紧接着，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空响。吴砚低头看向输液瓶，刚才还剩12ml的液体，此刻已经见了底，针头处的回血正缓缓往输液管里爬。
饥饿感像海啸般涌来。
不是普通的肚子饿，而是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匮乏，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索要能量。吴砚的视线开始发花，刚才还清晰无比的世界边缘，蒙上了层灰黑色的雾。他想起刚才“看到”的信息——全知之眼的运转，需要消耗远超常人的能量。
“不会吧……”吴砚的声音发颤，他试着撑起身体，却发现胳膊软得像面条。输液管里的回血已经爬了五厘米，他能“看”到自己的血红蛋白浓度正在下降，血糖值跌破了3.9mmol\/L的临界线。
刚觉醒能力就要被吸干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更强烈的虚脱感就砸了过来。眼前的天花板开始旋转，屏风后的老人、窗外的早餐车、床头的病历卡……所有的信息都在剧烈闪烁，像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
吴砚拼尽全力伸直胳膊，指尖在呼叫按钮上按了下去。
“嘀——嘀——”
清脆的铃声在病房里响起，却没能阻止意识沉入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心跳从每分钟75次，骤降到42次。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
吴砚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里，身体轻得像缕烟。他试着“想”了一下“苹果”，眼前就凭空出现一只红富士，表皮的蜡质层、果肉里的纤维、果核里的五颗种子，都清晰得仿佛能摸得到。
他再“想”让苹果消失，那团红色就像从未存在过般湮灭。
“一念生，一念灭。”
一个宏大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吴砚试着“望”向更远的地方——他看到了宇宙诞生的奇点，看到了恐龙灭绝时那颗小行星的轨迹，看到了秦始皇陵里某块砖上工匠刻下的名字，看到了三百年后某个婴儿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
所有宇宙的过去、现在、未来，都像摊开的书页，在他眼前缓缓翻动。
他甚至能“触摸”到世界的规则——物理定律不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流动的光带；数学公理变成了闪烁的晶体，每一个数字都在吟唱着古老的歌谣。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无限膨胀，快要与这整个宇宙融为一体。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最终的真理，那个能解释一切存在的终极答案时——
“哥！哥你快醒醒，我求求你，快醒来！千万不要成为植物人！”
急促的呼唤像警钟，猛地敲碎了混沌。
吴砚豁然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暖融融的，带着真实的温度。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依旧刺鼻，屏风后的老人正在咳嗽，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某种安稳的节拍。
刚才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现在还能感觉到指尖残留着触碰真理的悸动。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然，仿佛灵魂被彻底洗涤过，连呼吸都变得通透。
他试着集中精神。
【患者：吴砚，男，22岁。】
【生命体征：体温36.5c，心率72次\/分钟，血压125\/80mmhg，血糖5.2mmol\/L。】
【全知之眼：当前状态——休眠。是否激活？】
一行淡蓝色的文字浮现在意识里，带着可选择的交互感。吴砚在心里默念“激活”，周围的信息立刻涌来，比上次更加有序，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堆砌；他再默念“关闭”，那些信息就温顺地退去，只留下正常的视觉画面。
可以自如控制了。
吴砚松了口气，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他看向床头的输液架，新换的营养液正在缓慢滴落，这一次，消耗速率显示为“基础代谢+15%”，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看来刚才的晕厥，更像是一种能力的校准。
“哥！你终于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吴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趴在床边，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攥着个没挂断的手机。是他的妹妹，吴茉。
【吴茉，女，19岁，某艺术学院油画系大二学生。】
【心率120次\/分钟，肾上腺素分泌水平偏高，情绪状态：激动+担忧。】
【手机型号：iphone 15，电量67%，正在通话中，对方：父亲吴建国（52岁，建筑工程师），母亲方艳49岁，中学教师）。】
吴砚下意识激活了全知之眼，妹妹的信息自动浮现。吴茉见他睁眼，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抓起手机就往外跑：“爸！妈！我哥醒了！你们快过来！对，刚醒的，眼睛睁着呢！”
她跑到走廊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吴砚躺在床上，即使隔着病房门，也能清晰地“听”到手机那头父母急促的回应——
“醒了？真的醒了？”是父亲吴建国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背景里能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我们现在就在楼下停车场，刚到，马上上去！”
“让你哥别乱动，我买了他爱喝的皮蛋瘦肉粥，凉了就不好喝了。”母亲刘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隐约能听到塑料袋摩擦的声响。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快点！”吴茉挂了电话，转身就往病房跑，裙摆扫过走廊的垃圾桶，带起一片细小的灰尘。
吴砚关闭了全知之眼，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阳光透过窗户，在被单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锁骨还在隐隐作痛，能听到远处护士站传来的说话声，能闻到吴茉跑进来时带进来的、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这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世界，似乎比梦里那个全知全能的混沌，更让人安心。
但吴砚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空空如也，却仿佛握着整个世界的秘密。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天际线正被朝阳染成金红色。吴砚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世界，你好。”
而属于全知之神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