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人干的事,怪不得叫王疯子,真不是吹的。”
他嘟囔两句,勉强扯过被子盖上,眼皮刚合——“咚咚咚”,门外传来敲击声。
“谁?”
“王风。”
徐子林浑身一紧,咬牙撑起身子,一瘸一拐挪过去开门。
门轴吱呀作响,徐子林站在门口,脸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王风扫了一眼他的脸色,笑说:“老徐,精神头不错啊。”
“托团长的福,还能扛得住。”
“就这么站着说话?不请我进去坐会儿?”
“哪儿的话!团长快请进,屋子乱糟糟的,您多包涵。”
“打仗的人,干净利落反而不正常。”
王风走进屋,四下没椅子,干脆坐在徐子林的床沿,“这两天训练对新人来说确实难熬,你怎么样,还能顶住吗?”
徐子林木愣愣地点了点头。
“也是难为你了。”
王风语气缓了些,“我的训练本是一步一步来,可你来得晚,进度已经拉上去,只能跟大家一起顶着,自然更吃力。”
徐子林默然。
“躺下,把裤子脱了。”
“啊?”
徐子林猛地往后退半步,眼神慌张地扫了扫四周,心里直后悔没配个警卫,“团长,您这是……”
王风皱眉:“你第一天承受这么大强度,腿里乳酸堆积,又酸又胀,再这么下去身子要坏,训练也会耽误。我帮你按一按,缓解一下。”
徐子林松了口气:“团长,下次能不能先说清楚?”
“少啰嗦,快躺下,脱裤子。”
“这个……团长,还是不用了吧……”
“老徐,你这是咋了?扭扭捏捏的,又不是小姑娘。”
在王风的催促声中,徐子林只好把裤子脱到膝盖处,露出两条白皙的大腿。
王风瞥了一眼,忍不住笑骂:“哎哟,这腿比城里太太还白,看来练得不够狠啊。”
徐子林无言以对。
他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话。
王风蹲下身,开始给他按压腿部肌肉,一边动手一边说道:“运动之后,肌肉里会堆积一种东西,叫乳酸,它让人发酸、没劲儿。按摩能加快它的分解,腿就不那么难受了。”
“乳酸?”
徐子林一愣,“这是什么?”
那时西学尚未普及,即便他是燕京毕业的高材生,也没听过这个词。
王风咧嘴一笑:“我自己起的名字。你跑几步就喘,练一会儿就软,我觉得就是它在作怪。”
“有意思。”
徐子林眼睛亮了些,“团长,你还懂这些?”
随着王风熟练的手法,他只觉双腿原本酸胀的地方,渐渐泛起一股暖麻般的舒畅,说不出的痛快。
按摩完,王风四下找毛巾,没找到,干脆撕下一块旧布条,浸了热水,敷在他大腿根部。
“这叫热敷,能赶走乳酸。布凉了就再泡热,多弄几次,明天你就不会瘸着腿走路了。”
交代完毕,王风站起身,“早点睡吧。明天四百米障碍,保准让你开眼界。”
说完,他转身推门离去,脚步声踩着夜色一点点远去。
徐子林盯着那扇合上的木门,怔了很久。
心里莫名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王风待他,仿佛多年故交,自然坦荡,毫无隔阂。
可算起来,自己来到新三团,才不过第三天。
他甩了甩头,不再多想。
腿经过这一番处理,果然轻松不少,夜里定能睡个安稳觉。
至于什么四百米障碍、什么“惊喜”……留到明天再说也不迟。
第二天清晨,徐子林早早赶到训练场,不敢再迟到半分。
又是三十分钟军姿,王风依旧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地陪着站满一小时。
前几天的苦练没白费,如今身体虽仍僵硬,但比起最初已顺畅许多。
高台上,周大牛喊道:“今天不跑五公里,改练四百米障碍!”
徐子林心头一喜——总算不用再受五公里的罪了!
可当他扫视四周战友的脸时,却发现人人面色凝重,嘴角牵出的笑意,竟比哭还难看。
四百米障碍的号令一响,徐子林刚冲出去没多远就傻了眼。
高墙像堵铁壁横在眼前,他一次次助跑、起跳,却总在半途滑落,狼狈地摔回地面。
旁边的战士如飞燕掠过,动作干脆利落,他气得直跺脚,忍不住吼出声:“谁定的这鬼规矩?四百米还带这么多坎儿,这不是存心让人吃苦头吗?”
魏和尚路过时听见这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政委,这可是咱们团长亲手设计的,不光不折磨人,还挺带劲。”
话音未落,他猛然加速,一个箭步蹬上矮台,单手撑墙腾空而起,身子轻巧翻越,落地稳如磐石。
那架势,分明是特意秀给徐子林看的。
徐子林哑口无言,只能低头琢磨别人是怎么过的。
反复摔打几次后,终于摸出门道,手脚并用攀了上去。
翻过高墙后,他继续咬牙往前冲。
等踉跄着“滚”到终点时,浑身上下像是被拆了一遍,呼吸急促得几乎站不稳。
缓过神来,他才想起周大牛早上说过的话:两分三十秒内完成才算合格,每人上午必须跑十趟;但凡有一次达标,就能提前收工。
他自己用了多久?
徐子林不敢问,只知道自己是那一组里最后一个撞线的。
他环顾四周,忽然发觉不对——王风人呢?不是说他要加倍训练吗?怎么不见踪影?
他一把拉住旁边一个战士:“团长去哪儿了?”
“早走了。”
“他没参加这个项目?”
“参加了,跑了三趟,最快一次一分二十五秒,破了纪录。这种强度对他来说,就跟散步差不多。”
徐子林愣在原地。
一分二十五秒?这还是人能跑出来的速度?
他心里翻江倒海,先前见过的那些所谓“厉害角色”,此刻全成了纸糊的影子。
眼前这位,根本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指挥员,简直像个从战场上走出来的怪物。
他想反驳,想争口气,可事实摆在那儿,就像一只煮透的鸭子,再怎么张嘴也叫不出声。
可徐子林骨子里有股拗劲,越是压得狠,越不肯低头。
这份倔强,恰恰是王风最看重的地方。
整整一个月的高强度操练,别人叫苦连天,他一声不吭,疼了忍着,累了扛着,硬是挺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