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朱雀大街像条被揉碎的彩虹,五颜六色的幌子在春风里扑棱棱地飞。李天泽戴着顶半旧的斗笠,怀里抱着啃铁铃铛的铁苗,身边跟着穿得像账房先生的狗剩——说是逛街,实则是微服查探百工新政的推行情况,顺便让小铁苗见见世面。
“殿下,您看那!”狗剩突然指着个挂满铁器的摊位,鼻尖几乎贴到了锻铁剪刀上,“城南张铁匠的儿子出息了,把神火纹铸进了剪子把,卖得比金剪刀还贵三成!”李天泽看着摊位前围拢的绣娘,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地夸“神火剪子不生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铁苗突然挥舞着铁铃铛,砸在摊位上的地龙桩模型上,发出清越的响声,惊得张铁匠的儿子差点把铁锤砸在自己脚上。
“这位公子,您家小娘子可真厉害,”张铁匠擦着汗凑过来,忽然压低声音,“昨儿个有个穿胡服的商队,非要买走我铺子里所有带神火纹的铁器,说是给柔然可汗的贡品。”李天泽的斗笠阴影里,眼睛骤然眯起——柔然使团进京半月,明里献马,暗里却在搜集带神火纹的铁器,这是要研究他的锻造工艺?他摸了摸铁苗的小辫,辫梢还沾着神火坊的金粉:“买就买吧,让他们知道,大魏的神火纹,刻的不是花纹,是百姓的骨头。”
往前走不到百步,忽听得“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家新开的“神火豆腐坊”正在揭牌,门楣上歪歪扭扭刻着“豆苗破土”纹。狗剩突然指着掌柜的袖口:“殿下,那不是赵大人府上的账房先生?”李天泽盯着掌柜的慌忙转身,袖口露出的菊花纹绣线,忽然轻笑。三皇叔旧部果然阴魂不散,竟把触手伸进了豆腐坊——不过也好,正好试试新制的硝石试纸,看看他们的豆浆里有没有掺假。
“卖神火蜜饯喽!吃了不怕狼外婆!”街角传来清亮的叫卖声,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竹篮,蜜饯纸上竟印着小铁苗啃铁铃铛的简笔画。李天泽刚要掏钱,狗剩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眼神往巷口飘——那里站着个戴面纱的女子,裙摆绣着半朵残菊,正是三皇叔旧部的暗号。
“小娘子,这蜜饯给你吃呀。”李天泽蹲下身,把蜜饯塞进铁苗手里,趁机将张纸条塞进小姑娘手里,上面画着神火坊的暗记。铁苗突然对着面纱女子“咯咯”笑,小手指着对方裙摆,惊得女子转身就走,面纱飘落,露出脸上的刀疤——正是柔然细作的标记。
朱雀大街的热闹在午后达到顶峰,李天泽走进新开的“百工书局”,墙上贴满了他让人编写的《神火育儿经》,插图里的婴儿抱着小铁砧,旁边配着“铁苗护幼,百病不侵”的顺口溜。掌柜的见他盯着插图发呆,赔着笑凑过来:“客官有所不知,这画是照着二皇子府上的小郡主画的,都说摸着这画能治夜啼呢!”
狗剩刚要开口,李天泽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书架顶层的《水经注》上——书脊上的火漆印被动过,露出底下的密信。他假装拿书,指尖划过信封口的狼头纹,里面短短一行字:“月黑风高,老龙弯见。”
出了书局,夕阳给朱雀大街镀上金边。铁苗在怀里睡着了,小拳头还攥着半块神火蜜饯,嘴角沾着糖渣。李天泽望着街角茶馆二楼,那里有双眼睛正透过竹帘盯着他——是太子余党惯用的青竹纹袖口。他忽然停步,对着狗剩大声道:“去告诉王妃,今晚给小郡主擦身,记得用新制的薄荷水。”这话明着是说育儿,实则是给暗卫传递信号:今晚老龙弯有埋伏,让猫妖提前布网。狗剩心领神会,顶着个账本就往巷子里钻,活像个被债主追债的账房先生。
暮色四合时,李天泽抱着铁苗走进神火坊,匠人们正在试验新制的神火照明弹,火星子在夜空划出金色轨迹。波斯老者颤巍巍地递来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从柔然商队货物里查获的东西——不是贡品,而是二十张绘着神火坊布局的羊皮地图。
“殿下,他们想偷咱们的模铸法。”老者的波斯语混着河南腔,“不过您看这地图,老龙弯的标记旁边画着个断尾狐狸——三皇叔的余孽和柔然人勾搭上了。”李天泽摸着铁苗的小脚丫,她正把铁盒当拨浪鼓摇晃:“让猫妖在老龙弯埋神火雷,就用小郡主的满月铁砧当引信——那些想偷火种的老鼠,该尝尝被火烧尾巴的滋味了。”
回程经过护城河,李天泽望着水面倒映的神火坊火光,忽然想起下午看见的场景:卖炊饼的大叔用神火纹模具烤饼,孩子们追着铁苗跑,喊着“铁花小郡主”。所谓逛街,逛的不是市集,是大魏的脉搏——每声叫卖、每个幌子、每条密信,都是这脉搏里的跳动。
“殿下,您说柔然人偷咱们的铁器,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可汗怕冷?”狗剩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怀里还抱着从张铁匠那儿顺来的神火剪子。李天泽看着远处巡逻的神火弩兵,甲胄上的火光映红了护城河:“他们偷的不是铁器,是勇气。当一个民族只会抢别人的火种,就永远生不起自己的炉火。”他忽然低头看着铁苗,她的小脸上沾着煤灰,像个小花猫,“不过别怕,咱们的小铁花,将来会让每个草原孩子都知道,火,该用来烤饼,不是烧杀;铁,该用来打锄头,不是造刀。”
是夜,神火坊的火光依然通明,李天泽坐在书桌前,看着《百工图》上新增的“朱雀大街商铺分布图”,每个标记旁都注着暗卫的密语。铁苗在摇篮里翻了个身,踢掉小被子,露出绣着神火纹的肚兜——那是吕嫣然连夜绣的,说这样女儿夜里不怕黑。
金銮殿的更漏声传来,李天泽摸着袖口的焦斑,忽然轻笑。今天的逛街,看似悠闲,实则步步惊心:收集了三条密报,破了两个埋伏,还让柔然细作偷走了假的模铸法图纸。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会知道,他这个“悠闲王爷”的袖口,永远藏着火折子;他怀里的女儿,永远揣着最锋利的神火——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让每个逛街的百姓,都能安心地讨价还价,不用担心身后的阴影。
护城河上,神火照明弹突然升空,将夜空染成金色。李天泽望着那片火光,忽然想起张铁匠儿子说的话:“神火纹能辟邪。”其实他知道,真正辟邪的,不是花纹,是千万双手握在一起的温度——就像朱雀大街上,那些卖神火蜜饯的、铸神火剪子的、读神火育儿经的百姓,他们的存在,就是大魏最坚固的辟邪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