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请父皇下令搜查孟府。”
萧侭站直身子，脊背挺得笔直。
他语气平稳，既无哀求，也不退让。
“我已经查清楚，兵部截密报的人，就是洛玉枫。三皇子或许并不知情，仍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但洛玉枫跟方家关系如此之近，我有理由怀疑，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方党精心布局的一环。他们的目的，正是扶持三皇子登上储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大殿众人。
“除了蝴山发现西齐探子一事，我军中的绝密战略也曾多次被人提前泄露。之前几次征讨北戎，兵力部署、粮草路线皆遭伏击，损失惨重。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敌军的情报精准得不可思议，分明是有内应通风报信。”
“我带密探回京的路上，接连遭遇三波刺客伏击。那些人手段狠辣，配合默契，用的兵器与暗器皆非民间所有。我问过活下来的密探，他们说以前来杀他们的杀手虽然厉害，但比起这次刺杀我的人，无论是身法、阵型，还是毒药暗器的使用，都差了不止一个境界。”
“所以我认为，方家原本的计划，并非直接除掉我，而是想借西齐之力，暗中支持北戎，让我在外征战连连失利，背上败军辱国的罪名，从而失去父皇信任，自动退出储君之争。可我没按他们预料的走。”
“如今，见计谋难成，他们只能铤而走险，改换策略，直接对我下杀手，妄图一劳永逸，替三皇子扫清前路上的最大障碍。”
他话还没讲完，皇帝又要发火。
“父皇不喜欢我，也从来没打算把皇位传给我。这一点，儿臣心里清楚得很。可我是嫡长子，生母是元后，名正言顺地立于宗法之上。按祖制，立嗣要先看嫡出、再看长幼。我的战功、政绩都远超三皇子。更何况，我外家姜氏世代忠良，掌握兵权多年，素有威望。”
“而方家近年来权势日盛，怕我将来登基之后动摇其根基，想除掉我也说得通。如今我已经抓到一名死士，据其口供牵连甚广，求父皇将此人关入诏狱，由刑部与大理寺联合审讯，彻查幕后主使。”
皇帝气得脸色发青，手指微微颤抖，龙袍下的拳头早已攥紧。
可萧侭偏偏一脸坦荡，目光清澈，神情庄重，毫无怨怼之色。
反倒像是全然为了江山社稷考虑，毫无私心杂念。
这让他根本没法发作！
若是此时怒斥其不敬，反倒显得自己心虚。
想到这儿，皇帝咬紧牙关，胸口剧烈起伏。
足足沉默了十数息，才终于压下心头怒火，一字一顿地开口。
“哼，朕不能因为你的几句怀疑，冷了朝廷大员的心。方爱卿乃三朝元老，执掌兵部多年，鞠躬尽瘁，岂是你凭一个死士的供词便能随意构陷？此事牵涉重大，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朝局动荡。所以这件事，只能让兵部悄悄查，不得张扬。”
“至于你，就算真有紧急情况，你也完全可以在动身前偷偷给朕送个信儿，说明原委，由朕决断。可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跑回京城来！连奏报都没有一封！我要是不罚你，以后那些将领一个个都学你，随便进出京城，那这雍都岂不是成了菜市场？”
皇上以为这一顿训斥定能让萧侭吃点苦头。
至少逼他低头认错，甚至跪地请罪。
没想到萧侭听完，立刻平静地回道。
“陛下说得对。其实在我出发之前，已经多次派人送信，分别通过驿站密道、亲卫飞骑以及北境哨所递呈御前。但似乎都没能送到您手上。这么说来，我确实是擅自做主了。”
“我不但愿意接受惩处，更愿主动交出铁甲军三营的指挥权，只留下应付北戎的那一部分兵力，以防边患趁虚而入。另外，我在京城禁足三个月，不得擅离府邸一步，以此表明自己绝无半点不忠之心，也向朝廷百官证明，我对皇权毫无觊觎之意。”
“你说真的？”
皇上顿时觉得，自己用力挥出去的一拳，竟直接落了空。
他原本以为，萧侭这次回京，必然是仗着兵权和威望，逼迫他低头让步。
可眼下萧侭不仅毫无反抗之意，反倒主动低头认错，献出兵权。
这反差太大，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但转念一想，这些可全是他原本就想从萧侭手里拿回来的东西。
铁甲军三营可是拱卫京畿的精锐中的精锐。
多年来名义上归朝廷节制，实则牢牢掌控在萧侭手中。
他曾多次设法渗透，甚至不惜用重金收买、安插亲信。
足足花了五年时间，才勉强在其中塞进一个能替他传递消息的眼线。
如今萧侭竟将整个三营的统帅权交了出来。
这等于是亲手把利剑交到了他的手上！
要是现在能把这三营抓在自己手里，那就等于砍掉了萧侭一条胳膊！
不，甚至比断臂更严重。
那是削其根基，断其羽翼，使他在朝中再难一手遮天。
想到这里，皇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欺骗陛下。”
萧侭说完这句话后，缓缓低头跪地，双手平伸向前，恭敬地磕了个头。
可皇上冷静下来一琢磨，心中的疑虑却像春日野草般迅速蔓延开来。
萧侭此人向来心机深沉，手段狠厉，岂会如此轻易就范？
更何况，他未经召令擅自回京，按律当斩。
如今非但没受责罚，反而还能从容献权、全身而退。
这未免太过顺利了。
这般痛快交出来的权利，恐怕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说不准，背后还藏着更深的算计！
于是沉吟片刻后，皇上缓缓开口说道：“既然你能主动认错，态度诚恳，加上这事确实情有可原，朕素来宽仁为本，也不便重罚。”
“不过你也很久没陪过皇祖母了。她年事已高，日夜思念孙儿。这三个月，你就留在宫里住下吧，早晚问安，尽一尽孝道。”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
明面上是让你尽孝，实则是把你盯死在我的眼皮底下！
宫中耳目众多，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中。
你纵有通天本事，也难在这深宫之内暗通消息、调动人马。
等到三个月期满，局势早已被我重新掌控。
那时你还想翻盘，怕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