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年在云沐废墟中,苏晚渺亲手为他系上的护身符。
他没有看沈清渊,而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苏晚渺身上。
沈清渊只觉得热血上涌,耳膜嗡嗡作响。
这件事他记得清楚。
那年夏天暴雨连旬,江河决堤。
云沐全城淹没,通信断绝。
沈家派了好几拨人去接人,却都被洪水阻隔。
直到一个月后,齐氏母女才平安归来。
可她们从未提起途中遇到肃王的事,只说侥幸躲进祠堂得以活命。
难道……真的是瞒住了?
他正要反驳,齐氏忽然开口。
“说得没错。当时我和渺儿走散了,是王爷救下了她,才没让她落入乱兵手中。那时沈家尚是侯府,王爷对我们一家也多有照拂。就这样,渺儿和王爷渐渐熟识了起来。”
齐氏缓缓站起身,神情坦然。
作为当年的亲历者,她最有资格说出真相。
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萧侭身上。
五年前那一幕她至今难忘。
乱兵烧杀抢掠,她与女儿失散,遍寻不得。
是萧侭亲自带兵搜城,找到了昏厥的苏晚渺,一路护送回安全地带。
“伯母所言极是。”
萧侭顺势接了一句。
可就是这一声,让满屋之人全都怔住了。
沈老夫人瞪大了眼睛。
沈清渊脸色骤变。
连苏晚渺也微微一愣。
要知道,肃王乃天潢贵胄,皇帝亲子。
平日里连宰相见他都要行跪拜礼,何曾有人听他说过这般谦卑的话?
就听他继续说道:“那天,我在云沐的街头偶遇渺渺。那时她才不过十三岁,而我自己也因家事牵绊,尚不能自由返京。我只能将这份情愫深埋心底。后来,终于有了机会重回京城,我实在熬不住思念的煎熬,便托了一个信得过的旧仆,悄悄给她捎去一封书信。”
“没想到,她竟回了信。自此之后,我们便借着书信往来。要不是三年前沈公子在城外遇袭重伤,沈家举府慌乱,亲事被迫搁置,礼单撤回,婚期一再推延……如今渺渺早已是我的王妃。”
这番话讲得有鼻子有眼。
连苏晚渺自己听着都有点信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五年前那段模糊的时光里,是否真的有过那样一次相遇。
更何况,五年前她根本就没去过云沐。
她的母亲那时病重。
她日夜侍疾,足不出府,所有行程都有记录,岂能轻易出京?
可眼前,萧侭说得如此真切,甚至连珠花的颜色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若非亲身经历,怎会知晓得如此详尽?
她眼角微酸,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齐氏身上。
齐氏是沈家的嫡母,素来端方持重,说话从不虚言,就连玩笑也极少开。
可此刻,她正端坐于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一边听着萧侭的讲述,一边轻轻点头。
她从小在沈家长大,见过齐氏处置家务。
但凡有下人欺瞒,她一眼就能识破,绝不姑息。
可这一次,她却为了自己,甘愿编出一套完整而动人的谎话来。
她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更是为了保全她的婚事。
既然长辈都替她走到了这一步,她还有什么理由后退?
然后,她缓缓转身,面向上首端坐的沈老夫人。
“祖母,王爷其实早就想娶我进门。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我,等我兄长病情稳定,等我家中事务得以周全。只是之前我要照顾兄长,无法分身筹划婚事,才让他多等了些时日。如今王爷能顺利回京,还请您成全我和王爷的婚事,莫让这份深情再付流水。”
“那些信呢?”
沈清渊突然开口。
他死死盯着苏晚渺。
苏晚渺被他盯得心头一颤,呼吸几近停滞。
她从未见过兄长如此失态。
下一瞬,他却又扯出一个温煦笑容。
他轻轻抚了抚袖口。
“渺儿,跟哥哥说实话,你们其实根本没通过信,对不对?这些全是串通好了骗我的吧?萧侭今日所言,不过是为夺你而来设的局,而你……也愿意配合他,是不是?”
萧侭轻轻握住苏晚渺的手。
他并未看向沈清渊,而是专注地看着苏晚渺。
“渺渺,既然他还怀疑,那就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吧。你不是说信都好好留着吗?每一封我都亲笔所写,用的是王府密笺,加盖火漆印章,从未遗失。”
苏晚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他的侧脸线条坚毅,眸光深邃。
她不知不觉也镇定了下来,原本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白洛,你去取来吧。”
她相信萧侭不会冒险至此,他既然敢当众提这事,必然早有准备。
沈清渊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不信,他绝不信!
苏晚渺怎会与萧侭私通信件?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清楚,萧侭不是莽夫。
这场戏,或许早已排练多时。
苏晚渺听了之后,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眼中的惊惶也一点点消退。
他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而站在角落的齐氏,低垂着头,手中攥着帕子,眼角余光却一直紧紧锁定苏晚渺。
没过多久,白洛果然捧着一个绣花锦盒回来了。
那盒子用的是上等织锦包裹,边角镶嵌金线。
她脚步轻缓,脸上带着几分敬畏与紧张。
齐氏暗暗抬眼,飞快地看了萧侭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了影卫提前提醒,白洛拿盒子的动作格外谨慎。
她还特地高声说道:“老夫人,公子,这就是小姐和王爷这些年往来的书信。每一封都被小姐亲手收好,锁在妆匣最深处,从不让旁人触碰。小姐一直宝贝得很,奴婢们连打开都不敢,更别说翻阅了。”
“拿来我看!”
沈清渊黑着脸,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他双眼通红,额角青筋跳动。
沈老夫人刚才一直在观察三个人的表情。
她脸色一沉,开口训道:“你还想闹到哪一步?事情已摆在眼前,难道王爷会拿这种事骗人?还是你以为,堂堂一位亲王,会为了娶一个女子,伪造数年书信往来?再说了,那些信是王爷写给渺儿的。你做哥哥的,凭什么偷偷看?又凭什么当众翻出来羞辱她?”
萧侭虽然对苏晚渺温柔体贴,对沈家人也一直客客气气,礼数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