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薛楼皖与蓝相夷踏入御书房的瞬间。
两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五大箱堆叠得如小山般的册子上。
身子猛地一滞,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惊愕,随即又被深深的疑惑所取代。
薛楼皖下意识地轻启朱唇,葱白般的手指遥指着那些册子,疑惑的问道:“这是……?”
黎儿愤怒的说道:“此乃浙东转运司各官员的罪证。”
这时,蓝相夷缓缓抬起头,看向我问道:“殿下,可是已经见过孟哲了?”
我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多亏你早早便有先见之明,安排了孟哲。
不然收集这些证据,简直难如登天。
相夷,你当初又是如何察觉到浙东存在问题的呢?”
蓝相夷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随意地从箱中拿起一本册子,一边缓缓地翻动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并非微臣,而是钱右相。
那时他还只是户部尚书。
他在查阅浙东赋税之时,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异样,随后便即刻告知了微臣。
后来前任都监离任之际,我便瞅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将浙东出身的孟哲安插了进去。”
我莲步轻移,走到箱子旁,玉手轻轻探入,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册子。
我神色凝重,将册子递向薛楼皖,满是无奈的说道:“王家与苟家、曹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竟胆大包天,私自圈养私兵。
只可惜,那幕后黑手邬胜,行事太过诡谲狡诈,我们目前依旧对他毫无办法,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薛楼皖听到 “私兵” 二字,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他心急如焚,几步便跨到我身前,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肩膀。
他的目光急切而又担忧,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我打量了个遍,焦急万分地问道:“婉婉,你可有受伤?”
黎儿见状,轻咳了两声。
薛楼皖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松开了我的肩膀。
我轻轻一笑:“我自是安然无恙。
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万分,我不得已动用了长公主令以及溯查院令,私自让鸾凌前往驻屯大军处调兵。
此举虽不合规矩,可当时形势紧迫,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幸而浙东的统军是薛绍,他深明大义,听了我的号令,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五千人马,帮我将王家的私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黎儿听罢,沉思片刻,而后说道;“皇姐,朕会下旨,今后你手中溯查院院长之令,可调动任何地方军队。”
我对着黎儿轻轻摇头:“陛下,此举怕是有些不妥。
朝中大臣们向来行事谨慎,墨守成规,此事怕是难以获得他们的同意。”
“皇姐,朝中之事有朕为你一力承担,你在前线冲锋陷阵,浴血厮杀,朕便在后方为你筑起最坚不可摧的后盾,保你无后顾之忧。”
我微笑着看向黎儿,眼中满是感激:“谢谢陛下。”
薛楼皖接着问道:“殿下,那后来呢?”
“我便原原本本跟你们讲讲吧。
我初到浙东转运司时,那里的官员对我极为怠慢,态度傲慢无礼。
我以对公主大不敬和蔑视皇帝之罪,将所有官员尽数投入大牢。
而后,我开始施展谋略,逐个击破。
先是陆续放了几个人,让他们放松警惕,紧接着又果断出手。
而放出之人中,便有浙东当地第三大世家的曹孟。
苟卓认定曹孟为求自保出卖了他们。
于是我趁机发动心理攻势,攻破了苟卓的心理防线,让他咬住了曹孟。
曹孟那边,虽然放了他,可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果
不其然,他没让我失望。”
我接过蓝相夷递来的茶水,玉指轻托茶盏,轻抿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接着说道:“因为王允不在,曹孟无人可商量,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乱之下给山中王家私兵的管家王将送去书信,让他出兵围城,意图杀我。
得到暗卫传来的消息,我立即调遣大军,在一处峡谷之地,将私兵堵了个正着。
王家的私兵,大多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挣些银子的。
当他们得知此举等同谋反,为了保命,纷纷缴械投降。
楼皖,我让薛统领将这些私兵都收编了,你记得帮薛统领多争取些军费,这是我答应他的。”
薛楼皖无奈地笑了笑,温柔说道:“好。”
我继续说道:“我将王家私兵管家王将抓获后,告知他我之所以知晓王家有私兵,皆是曹、苟二人所告。
就连那封信,也是我让曹孟写的。
王将听闻,顿时怒发冲冠,于是便将王家与曹、苟两家的丑恶勾当尽数招供。
王将在招供私兵之事的同时,还交代了强掳女子等恶劣行径,其罪行简直令人发指。
此次解救了三百多名女子,其中还有官家的千金。
箱子里,还有船运货商们饱含血泪的控诉书。”
听完这些,三人皆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沉重,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半晌之后,黎儿轻声说道:“皇姐,辛苦了。”
我轻轻摇头:“皇姐不辛苦,可恨的是咱们那昏庸无道的父皇,宠溺奸臣,残害百姓,致使苍生蒙难,实在是罪无可恕。”
薛楼皖问道:“一点与邬胜有关的证据都没有吗?”
我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邬胜做事极为小心谨慎。
他与王允的书信往来,都是派人盯着王允将信烧毁。
此次也是他第一次直接给苟卓写信,信中的内容仅仅是‘顾宁不足为惧’,这内容顶多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可根本无法将他彻底铲除,实在是令人无奈。”
黎儿费解的问道:“朕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王将要圈养私兵。”
我耸了耸肩说道:“王将告知于我,邬胜提拔了王允、苟卓以及曹孟,只吩咐他们养兵。
而养兵的钱财,便是通过盗取税收、压榨百姓、贩卖女子得来。
在这其中,邬胜未曾收取一分银两。
若说他要造反,当初邬倩倩怀孕之事,便是最佳时机,可他并未那么做,实在是令人不解。”
一直沉默不语的蓝相夷突然开口问道:“那转运司官员的家属呢?是否控制起来了?”
我轻轻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说来也可笑,我将转运司一众官员尽数下狱之后,他们的家属居然带着银两来找我,妄图贿赂我通融通融。
我便借着这个由头,直接将这些家属也关进了大牢,随后将各府团团围住,让他们插翅难逃。”
黎儿见我一杯接一杯地饮水,突然问道:“皇姐莫不是还未用膳吧?”
他这一问,我才发觉自己竟真的有些饿了。
正想开口说不用麻烦,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刹那间,我的脸涨得通红,满是尴尬。
黎儿笑着对外间喊道:“去给公主殿下准备一些膳食。”
外间的内侍恭敬答道:“诺。”
蓝相夷对着黎儿作揖之后说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恐要召大臣们紧急入宫了。
今夜便通宵达旦,将这些罪证全部过一遍,登记在册,明日直接颁布圣旨,以正国法。”
黎儿点了点头道:“那便召集官员入宫吧!顺子,进来。”
这名叫顺子的内侍走进内屋之后,黎儿吩咐道:“通知钱右相和苏左相。
以及户部尚书及各侍郎、郎中。
刑部尚书及各侍郎、郎中、御史台各官员。
还有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正、大理寺丞。
让他们立即入宫。”
黎儿说完后,我连忙对顺子说道:“对了,顺便通知溯查院的钱副院也一同前来。”
“诺!”
此时已是亥时,许多官员都已安睡,接到皇帝的紧急诏令,纷纷匆忙起身,简单梳洗一番,穿上官服,便匆匆赶往皇宫。
其中,便有钱氏父女。
“沫沫,你说陛下这突然半夜招我们入宫,究竟发生了何事?”
钱沫沫沉思片刻,说道:“应该是公主殿下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