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契，就那么悬在李维面前。
它不似金玉，不似纸帛，更像一道从天地间活生生剥离下来的规则，散发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李维的手在抖。
整个讲堂，三百四十七名宗门代表，哪一个在外面不是一方雄主，此刻却连自己的心跳都压不住。
签，宗门沦为附庸，神魂从此烙上他人的印记。
不签？
李维的视线穿过那道法契，落在高台那个年轻女人的身上。
她甚至没看他们。
她的存在，就是答案。
【协议签署倒计时：十，九……】
冰冷的音节，精准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向棺材板的钉子。
金石宗……父亲一辈子的心血……
不。
父亲错了。
李维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栋珍珠白的“洞府”，闪过那能让修炼速度疯涨十倍的灵气，闪过那张足以让金石宗脱胎换骨的丹方。
旧时代的骨气，在碾压一切的新世界面前，就是个笑话。
【三……】
【二……】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前一刹。
李维猛地闭上眼，神魂之力如开闸的洪水，撞向法契的凹槽！
嗡——！
法契光芒炸开，化作一道数据洪流，野蛮地冲进他的眉心！
李维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后一仰。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被强行拽进了一个冰冷、浩瀚、由纯粹逻辑构成的网络里。
他“看”到了！
丹鼎宗地底深处，蛛网般密布的能量光路，每一秒吞吐的灵能都足以撑爆一名元婴！
数以万计的“火种”弟子，在轰鸣的巨型神机前，进行着他无法理解的操作，像一个巨大蜂巢里没有自我意志的工蜂！
他还“看”到，三百四十六个和他一样的光点，在那个浩瀚的网络中被同时点亮。
每一个光点都在惊骇、恐惧，却又贪婪地汲取着从初级数据库里流淌出的、那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知识。
他们，都成了这个冰冷网络中的一个节点。
一个可以被随时读取，随时监控……随时抹除的节点。
一行冰冷的文字，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最深处：
【金石宗，李维，协议签署完毕。】
【权限等级：丁。】
【初-级数据库已对你开放。】
李维的动作，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唰！唰！唰！
大殿内光芒接连爆闪。
剩下的宗门代表们，在极致的恐惧与无法抗拒的诱惑下，争先恐后地献出了自己的神魂。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同一种扭曲的表情。
一半是信仰被碾为齑粉的痛苦，一半是窥见新世界大门的狂热。
高台上，被光束钉在椅子里的天虹老祖，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这些曾经对他顶礼膜拜的宗主长老们，像一群最虔诚的信徒，主动为自己戴上了项圈。
他知道。
这个世界的天，从根上，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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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6章：老祖宗的剑也敢熔？一分钟后，剑宗全员下跪！**
同一时刻。
万剑宗，天剑峰。
主殿内，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
宗主剑无痕一身白衣，盘膝而坐，用一块玄蚕丝，一遍遍擦拭着身前的三尺青锋。
“宗主，‘铸剑堂’的库存，已经空了。”
负责炼器的王长老声音沙哑。
“新入门的三百弟子，连一把堪用的练习剑都分不到，只能用凡铁凑合。”
“妖兽森林那边，我宗又折了三百一十七名弟子，一百二十柄本命飞剑彻底损毁，无法修复……”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剑无痕的心口。
万剑宗，以剑立宗。
剑，就是他们的命。
现在，命快断了。
“宗主！”一名弟子慌张跑入殿内。
“山门外……丹鼎宗的人求见！”
丹鼎宗？
剑无痕擦拭的动作停下。
那个高层死绝，据说换了个疯子当家的丹鼎宗？
“他说，他是‘修仙文明技术交流协会’的特派员，奉命前来，与我宗进行……技术交流。”
“技术交流？”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嗤笑出声，“我万剑宗的剑道，需要跟一个玩丹药的交流怎么把剑当柴火烧吗？”
剑无痕没有理会，将长剑缓缓归鞘，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穿丹鼎宗执事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叫刘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也没有灵力波动。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一众金丹、元婴长老，让这些剑道强者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是一种工程师在审视一堆老旧、即将报废的零件的眼神。
“‘协会’执事，刘成，见过剑宗主。”刘成微微颔首，动作精准，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丹鼎宗的人，来我万剑宗何事？”剑无痕的声音像出鞘的剑。
刘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贵宗的剑，还够用吗？”
一句话，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冻结。
所有长老的脸都沉了下来。
这是挑衅！
这是在万剑宗最大的伤口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放肆！”
那名火爆长老怒喝一声，一股凝练如实质的剑意，直刺刘成面门。
可那足以斩金断玉的剑意，在距离刘成三尺之外，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凭空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刘成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金属盒子，放在地上。
盒子表面光滑，布满了细密的光路，充满了非此世的奇异美感。
“‘便携式神机铸剑单元’。”
他轻轻一拍。
嗡——
盒子迅速展开，变形，组合。不到十个呼吸，一座半人高的、造型奇特的“熔炉”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要干什么？”剑无痕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座怪异的熔炉上。
刘成依旧没说话，转身走向大殿一角。
那里，供奉着一柄断剑，剑身布满裂纹，那是万剑宗一位化神期先祖的遗物。
“住手！”剑无痕厉声喝道。
但刘成的手更快。
他拿起那柄断剑，无视了上面残留的、属于先祖的凌厉剑意，直接将其投入了“铸剑单元”的投料口。
那动作，就像扔一块无用的废铁。
“你找死！”
剑无痕彻底被激怒。
他身后的“青玄剑”发出一声龙吟，化作一道青色电光，直刺刘成后心！
这一剑，足以斩断山岳！
然而，在剑尖即将触碰到刘成的前一瞬。
叮！
一道淡蓝色的六边形光幕，在刘成身后凭空浮现。
剑无痕那含怒一击，撞在光幕上，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再也无法寸进。
剑无痕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本命飞剑，被挡住了？
那是什么东西？阵法？不对！那上面没有任何符文波动，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他无法理解的能量结构！
轰隆隆……
“铸剑单元”内部传来沉闷的轰鸣。
没有地火，没有锤音，只有让人心头发冷的、高效的机械运转声。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那柄承载着万剑宗荣耀的断剑，被瞬间分解，熔化成一团银色的液体。接着，在无数道蓝色光束的扫描与切割下，重新塑形，淬火，开刃……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前后不过一分钟。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铸剑单元”的另一端，一只机械臂缓缓托出一柄崭新的长剑。
剑身通体暗银，线条冷硬，充满了力量感。剑身上，没有一道符文，只有一些极简的、仿佛电路图般的金色纹路。
这一刻，大殿内所有剑修的本命飞剑，都在剑鞘中发出了轻微的、畏惧的颤鸣。
刘成拿起那柄新剑，对着大殿角落一根测试剑气的万年玄铁柱，随手一挥。
嗤——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剑气一闪而逝。
那根玄铁柱，无声无息地，被削掉了一角。
切口光滑如镜，倒映出炼器长老王长老那张布满惊骇与茫然的脸。
他冲了过去，颤抖着手抚摸着那光滑的切口，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这锋利程度……我的天……”
他猛地回头，看向剑无痕，“宗主，它……它比您的‘青玄剑’，还要锋利！”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剑无痕身上。
剑无痕的脸上一片煞白。
他的道，是剑道。他穷极一生追求的，是人剑合一，是那极致的锋锐。
可现在，一台冰冷的机器，用一分钟的时间，用他先祖的遗骸，造出了一柄比他本命飞剑更锋利的剑。
咔嚓。
一声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在他的神魂深处响起。
他那颗千锤百炼、坚不可摧的“剑心”，裂开了一道缝。
他一生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此剑，名为‘标准三型切割者’。”
刘成的声音，像最后一块墓碑，砸在了剑无痕的道心上。
“成本，五百下品灵石，外加一些废铁。”
“只要材料足够，这座‘单元’，一天，可以生产一千柄。”
一天……一千柄？
剑无痕扶住了身后的宗主剑座，那万载寒铁铸成的扶手，被他捏出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万剑宗的铸剑堂，集全宗之力，一年，也才出产不到三百柄精品飞剑。
这不是技术交流。
这是把万剑宗的根，刨出来，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刘成走到他面前，将那柄“切割者”递了过来。
剑无痕看着那柄剑，那冰冷的、毫无“灵性”却又锋锐到极致的剑。他又看了看身后，那些长老和弟子，他们眼中的震惊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狂热与贪婪。
他伸出手，那只握了一辈子剑、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
他接过了那柄剑。
剑身入手冰冷，却又重若千钧，压垮了他最后的傲骨。
剑无痕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说吧，你们要什么。”
刘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份已经处理完毕的文档。
他没有回答剑无痕的问题，而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商量余地的语气，宣布了下一步指令。
“根据《修仙文明技术交流框架协议》附件三，第二款。”
“‘协会’，将征用贵宗‘剑冢’，作为‘一号战略金属材料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