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寒雾弥漫,还没怎么消散呢,就有个社员慌慌张张从村外跑回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死……死人啦!是柱子!柱子死啦!”
后来,柱子的尸首在村外山脚下被人发现了。那尸体被野兽啃咬得那叫一个惨,完全没个人样,姿势还特别怪异,扭成一团,血肉模糊,骨头碴子都露了出来。几个胆子小的妇女,只看了一眼,立马捂着嘴跑到一边,“哇”地开始干呕。
李队长赶到后,冷冷地扫了一眼,眉头一下子皱得紧紧的,都快拧成个大疙瘩了。
“真晦气!”他不耐烦地冲旁边的人挥挥手,说道,“去,喊两个人过来,把这拖到后山大酸角树下烧了,随便找个坑埋了就行。省得在这儿招别的畜生过来。”
听他这语气,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倒像是嫌柱子死了还给他添乱。
几个社员应了一声,找了张破席子,满脸嫌弃地把那堆烂肉一卷,拖着就走了。
没过几天,村里就没人再提“柱子”这名字了。这个曾想对沈君兰家人不利的家伙,就这么彻底没了声响,仿佛从来没在这村子里存在过。
不过呢,红星大队的地里,正悄悄上演着一场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
后山沟的那片试验田,如今在全村人眼里,那可是块风水宝地。
新开垦的沙瓤西瓜地,西瓜苗长得那叫一个精神;水灵灵的萝卜田,看着就让人喜欢;还有那片油菜和白菜,长得那叫一个旺盛,让人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当——当——”
下工的钟声敲响了,社员们扛着锄头,本应该回家,可脚步却不自觉地拐了个弯,全都朝着那几片宝贝地跑去。
“三叔!你快过来看这麦子!你瞧瞧这麦穗,都快赶上我手指头那么粗了!”年轻后生党生扯着大嗓门喊,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还带着点小得意。
王老三蹲在地头,那双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又大又厚的西瓜叶,嘿,底下已经藏着个拳头大小的青皮小瓜了。
他抓起一撮潮乎乎的黑土,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地气,热乎得都烫手!”
老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特别虔诚的劲儿,就像去朝圣一样,“沈大夫带来的种子那可真是神种,刘教授他们教的法子简直就是仙法!我王老三在这土地上忙活一辈子了,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疯的苗子!”
再看另一边,几个妇女围在萝卜地边上,眼睛里直放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瞅这萝卜缨子,绿得都快滴出水来了!掐一把回去喂猪,咱家猪都能多长二两肉!”
“那可不!底下的萝卜头啊,肯定甜脆得能当水果啃!”
“还有那油菜,你看看那杆子,比我家男人胳膊都粗!这要是拿去榨油,不得出好多油啊!”
社员们看这试验田的眼神,一开始还满是怀疑、观望,现在全变成狂热和敬畏了。
啥科学种田?
在他们心里,这简直就是神仙下凡来指点他们了!
以前啊,那些被他们像躲蛇蝎一样躲开的“牛棚先生”,现在可成了地头最受欢迎的人。
夜校的灯光亮堂堂的,头发花白的刘教授在黑板上讲解土壤酸碱度,下面听课的可不只是知青,像党生这样的年轻后生,还有王老三这种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都自己搬着小板凳,在教室后面听得入迷。
白天的时候,土壤专家张研究员蹲在田里,手里捏着一块土疙瘩,给社员们讲怎么打破“犁底层”,让庄稼的根能扎得更深。
社员们对他们的称呼,不知不觉就变了,以前都是“喂,那个谁”,现在都客客气气地喊“张老师”、“刘教授”。
谁家煮了锅红薯,都会偷偷给他们送两个过去。谁家男人打了口新水井,也会顺便帮他们把水缸挑满。
以前横在大家中间的那道无形的墙,就在这一起劳作和对丰收的共同期盼中,悄悄地消失了。
“以前刘开基那混蛋,天天在喇叭里喊他们是毒蛇,是臭老九。”王老三磕了磕烟袋锅,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我看他们可比谁都实在!这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党生马上大声附和:“就是!他们现在可是咱们队的宝贝,谁敢动他们,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所有的一切,沈君兰都看在眼里。
她站在自家窑洞外面的缓坡上,远远地能看到田地里人头攒动,也能听到夜校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村子是越来越好了,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得红红火火。
可她的心呢,随着日历一页页被撕掉,却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越勒越紧。
1月28日。
这个日子,深深地刻在她灵魂里,正一步步向她靠近。
前世啊,就是这一天,一场特别大的暴雪,跟疯了似的,把远在东北农场的大儿子沈兴邦,还有他住的棚屋,一下子全给压垮、埋住了。
一个月以后,她才收到那封冷冰冰的电报,上面就寥寥几个字。
那种痛,就算是重生了,也没办法忘掉,就像一道永远抹不掉的烙印。
她早就通过空间留言,用特别严厉的语气,反复警告沈兴邦,一定得把棚屋加固好,多储备些吃的、烧的,还有药品。
沈兴邦当时也拍着胸脯保证:“妈,收到!我保证完成任务!”
但那可是在千里之外的冰天雪地啊。
在没亲眼看到他平平安安之前,沈君兰的心,一直都悬在半空中,怎么都落不下来。
每到刮风的晚上,她准会被惊醒,意识“唰”地一下就沉入空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一动不动的信纸。既盼着能看到平安的消息,又特别害怕看到不好的事儿。
终于,1975年1月28日,这一天还是到了。
这一整天,沈君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里拿着针线活,缝了又拆,拆了又缝,手指头都被扎了好几下。
窗外,西南方向吹过来的暖风轻轻拂过,山林还是一片翠绿。
可她的耳边,却好像已经响起了东北那片雪原上,狂风“呜呜”的呼啸声。
夜,越来越深了。
整个红星大队都安静下来,大家都进入了梦乡。
黑暗中,沈君兰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意识瞬间就沉入了空间。
嘿,那张一直没动静的信纸,终于有变化了!
熟悉的字迹凭空出现,写得特别潦草,笔画还抖得厉害,就好像能透过这张纸,感受到写字的人刚从危险里逃出来,又激动又后怕的心情。
“妈!”
“暴雪真的来了!就跟您说的一模一样!那雪下得铺天盖地的!”
“从昨晚后半夜开始,这雪就跟天破了个洞似的,一直下到现在都没停!积雪都把窗户给封死了,外面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啥都看不见!”
“那风声跟狼叫似的,吓人得很!旁边哨所的屋顶都被大风给掀飞了!”
“我们加固过的棚子都晃得厉害,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妈,我们这儿已经有几个棚子联系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