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军事指挥所兼政治决策中心。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兵器气息,书架上并非全是典籍,更多是卷宗和舆图。靖王李澈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身着玄色常服,面容俊朗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猜忌。他看着被内侍引进来、依旧穿着那身脏污囚服、脖颈上掐痕未消的沈清辞,眼神锐利如鹰隼,没有任何旧日情分,只有审视。
沈清辞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刷屏:这就是原主爱得要死要活、最后被人家一句“杖毙”就打发了的渣男王爷?啧,皮囊是不错,可惜心是黑的,眼光是瞎的。
“昨夜偏院之事,你怎么说?”李澈开口,声音冰冷,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
沈清辞抬起眼,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惊恐,声音微弱:“王爷……妾身……妾身不知道……他们突然就闯进来……然后……然后就死了……是不是……是不是水鬼索命?妾身好怕……”她说着,身体配合地抖了抖,努力扮演一个受刺激过度、精神不稳定的病人。
李澈眉头微蹙,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水鬼索命?沈清辞,在本王面前,还要装神弄鬼吗?你当日本王下令将你打入死牢,为何突然提及‘江南盐税’、‘朝堂博弈’?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来了!重点来了!他果然听到了死牢里的风声!沈清辞心中凛然,看来这王府(或者说死牢)里,真的有他的耳目,而且位置不低,能听到她和萧绝的“隔空对话”。
她不能完全装疯,那样会被视为无用的弃子。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清醒,那会引来更深的猜忌和掌控。必须把握好“半疯半醒”的尺度。
她眼神涣散了一瞬,又猛地聚焦,带着一种诡异的洞察力看向李澈,声音飘忽:“王爷……棋盘……我们都是棋子……皇帝是下棋的人……他和他的儿子们……要重新分蛋糕了……江南……好大一块肥肉……很多人要掉脑袋了……”
她故意用了一些零碎的、从现代角度解读的词汇,听起来既像是疯话,又隐隐切中了要害。
李澈放在书案上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盯着沈清辞,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里混杂着恐惧、混乱和偶尔闪过的、令人心悸的“了然”,让他一时难以判断。
“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他声音放缓,带着诱导。
沈清辞猛地抱住头,蹲了下去,仿佛极其痛苦:“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有声音……好多声音……死牢里……隔壁……隔壁那个魔头……他……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对了!白家!白家的商队……运的不是丝绸……是铁……是会掉脑袋的铁!”
她再次抛出“铁矿走私”这个重磅炸弹,并且巧妙地将信息来源模糊地指向了“死牢隔壁”和“脑子里的声音”。
李澈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白家走私铁矿,这是他暗中调查已久却始终抓不到确凿证据的事情,属于高度机密!沈清辞一个深闺妇人(还是蠢名在外的)怎么可能知道?难道……真的是死牢里那个男人……萧绝?!
如果萧绝连这个都知道,并且通过沈清辞之口透露出来……那意味着什么?是警告?是合作意向?还是……别的图谋?
李澈感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他原本以为沈清辞只是白若瑶宅斗的牺牲品,偶尔听到了些风声。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意外地成为了连接那个恐怖存在(萧绝)和自己之间的一条……极其不稳定的线。
就在书房内气氛凝滞,李澈沉思下一步该如何处置沈清辞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女子凄楚的哭泣声。
“王爷!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是白若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见犹怜。
李澈眉头皱得更紧:“进来。”
白若瑶梨花带雨地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白衣裙,更显得柔弱不堪,一进来就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地指着沈清辞:“王爷!昨夜妾身好心派人给妹妹送安神汤,谁知妹妹不仅不领情,还装神弄鬼,污蔑妾身推她下水,更……更编排妾身娘家走私铁矿,通敌卖国!这等诛心之言,若是传了出去,我们白家满门忠烈,如何自处?妾身……妾身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里,以证清白!”说着就要往旁边的柱子撞去。
自然是被人拦下了。
沈清辞内心翻了个白眼:苦肉计来了!还是标准碰瓷套餐!这白莲花的业务能力真是杠杠的,眼泪说来就来,台词抑扬顿挫。
李澈看着哭得几乎晕厥的白若瑶,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眼神“茫然”的沈清辞,脸色阴沉。他当然不会全信白若瑶的话,但沈清辞的“疯话”确实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王爷,”白若瑶抽泣着,火上浇油,“妹妹如今这般模样,怕是邪祟入体,神志不清了。留在府中,恐有不祥,冲撞了王爷,更会连累王府声誉啊!不如……不如还是送回……”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送回死牢,或者找个地方“静养”(等死)。
沈清辞心里咯噔一下,这白莲花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就在这关键时刻,书房外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在李澈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澈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清辞,又扫过跪在地上的白若瑶。
沈清辞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节。那个侍卫……她有点印象,好像是昨天去死牢提她时,站在队伍靠后位置的其中一个?难道……他就是萧绝埋在靖王身边的钉子?刚才低声汇报的,是关于昨夜刺客的调查结果?或者……是别的什么,足以暂时保住她性命的消息?
果然,李澈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此事本王自有主张。若瑶,你受委屈了,先回去休息。沈氏……”他看向沈清辞,眼神莫测,“既然身体不适,就继续在偏院‘静养’,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白若瑶难以置信地抬头,还想说什么,但在李澈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悻悻离去,临走前怨毒地瞪了沈清辞一眼。
沈清辞松了口气,暂时安全了。看来,萧绝的那枚“棋”起作用了,让李澈做出了对她相对有利的决定。
然而,就在沈清辞也被内侍带着,即将退出书房时,异变再生!
一名端着茶水的丫鬟,在经过沈清辞身边时,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手中的茶盘连同滚烫的茶水,直直朝着沈清辞的面门泼来!而那丫鬟袖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淬毒的匕首,借着混乱,悄无声息地刺向沈清辞的心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让人反应不及!李澈的侍卫在门口,来不及救援。
沈清辞瞳孔收缩,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她甚至能闻到那茶水滚烫的气息和匕首上腥甜的危险气味!
躲不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辞几乎是求生本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安全地带,而是扑向了……书案后的李澈方向!
同时,她拔下了头上唯一一根用来固定乱发的、毫不起眼的旧发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匕首的侧面格挡而去!
“铛!”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发簪应声而断!但那匕首的轨迹也被这微弱的力量带偏了寸许!
“噗嗤!”
匕首擦着沈清辞的肋骨划过,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的疼!而滚烫的茶水大部分泼在了她抬起格挡的手臂和肩膀上,瞬间红肿起来。
那“丫鬟”见一击未能致命,眼神一狠,还想再补刀,却被反应过来的侍卫迅速制服。
书房内一片混乱。
沈清辞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发簪和手臂上迅速蔓延的红肿,心里后怕不已。妈呀,差点就真成串烧了!这王府比死牢还危险!至少死牢里只有萧绝一个不稳定因素,这里简直是遍地开花!
她没有注意到,在书房斜上方,一处极其隐蔽的、用于观察和警戒的透气孔后,一双冰冷的眼睛,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双眼睛里,原本是一片虚无的死寂,但在沈清辞毫不犹豫地用发簪格挡匕首,甚至不惜自己受伤也要做出反击动作的瞬间,那死寂的深潭,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像是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萧绝隐匿在暗处,看着下方那个疼得脸色发白、却眼神凶狠地瞪着被制服刺客的狼狈女人,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墙壁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