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市心理评估中心b1层。
空气里弥漫着冷却液与烧焦电路板混合的刺鼻气味。
应急灯忽明忽暗。
主控室的服务器阵列仍在运转，蓝光如萤火般闪烁，数据流在透明显示屏上奔涌不息。
陆昭站在最核心的终端前，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方。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确认注入「LJ1123-归因模型」？
（倒计时：00:03）
他没有回头，声音低而稳：“小林，心跳包还在吗？”
“在。”小林蹲在机柜旁，耳机紧贴耳廓，手指飞快调出频谱图，“信号源来自地下三层旧档案通道，Ip伪装成温控系统，但协议特征匹配——就是它。LJ1123正在尝试反向接入‘红眼’中枢。”
沈清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份刚打印出的日志副本，纸张边缘已被她捏得发皱。
“这不是你父亲的数据残留。”她的声音很轻，“这是某种……意识模拟体。用十年来的案件数据、行为轨迹、公众记忆，重构出的‘陆振华’数字人格。”
王队长靠在门框边，眉头紧锁：“你们真要让它上线？一旦激活这个模型，整个系统都会以为……他还活着。”
“不是以为。”陆昭终于开口，目光未移，“是要让它成为事实。”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按下空格键，暂停倒计时。
“韩明远怕的从来不是证据，而是‘被审判的感觉’。他躲在慈善家的身份背后，靠的是社会信任、权力背书、法律豁免。可如果连他自己深信不疑的‘红眼系统’都开始追杀他——如果连AI都认为他是凶手——”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近乎冷酷的笑意：
“那他就真的成了罪犯。”
三分钟前。
警报拉响。
整栋建筑突然断电，除备用电源外所有线路中断。
监控黑屏，门禁失效，电梯停摆。
“有人切断了主供电！”小刘冲进控制室，脸色发白，“不是普通跳闸，是定向Emp干扰！目标明确——阻止我们完成数据注入！”
小林迅速切换至离线模式，从背包中取出一台改装过的量子加密终端：“外部网络被锁死了，但我们还有一条路——通过地底光纤直连节点，手动上传模型。”
“多久？”陆昭问。
“三分钟。最多三分钟。等备用电源启动自检程序，防火墙就会彻底闭合。”
沈清立刻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系统重启前，把‘LJ1123’送进去？”
“对。”小林点头，“而且只能成功一次。失败，我们就永远失去这次机会。”
陆昭沉默两秒，忽然转身走向角落的配电箱，拔下一根红色接口线，塞进自己衣兜。
“你在干什么？”王队长惊问。
“留个后手。”他说，“系统可以断电，但人不能。”
【此刻｜倒计时 00:02】
灯光骤然熄灭。
最后一丝光明消失的刹那，整个空间陷入绝对黑暗。
只有小林终端上的倒计时还在微弱发光：
00:02 → 00:01
就在电力即将完全切断的瞬间——
陆昭的手指落下。
Enter.
屏幕闪出一行绿色字符：
模型注入完成
正在绑定身份权限……
同步关键词：11·23 \/ 陆振华 \/ 系统异常检测员（已验证）
心跳协议激活：LJ1123 → oNLINE
紧接着，所有屏幕在同一毫秒亮起。
不再是冰冷的数据界面。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黑白录像——
画面中，一个身穿旧式警服的男人坐在审讯室对面，眼神平静却穿透屏幕。
他说：
“我是陆振华，编号LJ1123。根据《重大案件追溯条例》第7条，我申请重启‘11·23连环杀人案’调查程序。理由：真凶仍在运行。”
随即，系统自动弹出审批窗口：
【AI判读】→ 高可信度人格识别匹配度98.7%
【风险等级】→ 极高（涉及核心系统逻辑冲突）
【建议操作】→ 立即响应并启动内部审查流程
下一秒，全市三十七个接入“红眼计划”的执法终端同时弹出红色弹窗：
【紧急通知】系统检测到历史执法人员远程登录
身份认证：陆振华（已故）
权限级别：S级（烈士专案组）
当前指令：全面核查“明远基金会”关联项目合法性
十分钟之后，安全屋
昏黄台灯下，陆昭盯着笔记本屏幕。
那行字符依旧闪烁：
LJ1123 存活
小林瘫坐在椅子上，摘下耳机，长舒一口气：“他们现在肯定疯了。防火墙日志显示，至少有五支技术团队正在试图删除这个模型——但它已经自我复制到了十二个边缘节点。”
沈清捧着一杯热茶，眼神复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不只是放出了一个程序……我们制造了一个幽灵。一个能质问体制、挑战权威、唤醒记忆的‘亡者之声’。”
陆昭点点头，轻声道：“我爸常说一句话——‘破案不怕坏人狡猾，怕的是好人装睡。’”
他抬头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现在，该轮到他们醒了。”
手机震动。
又一条匿名短信：
“你以为你是棋手？其实你也只是另一个测试样本。”
——署名：守夜人
陆昭盯着那句话看了许久，最终删掉短信，打开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一段沙哑的老年男声缓缓响起，带着颤抖与压抑的情感：
“……周维民没死。韩明远也没疯。他们做的，是从人类大脑里提取‘正义感’，然后反过来控制它。你爸发现了这个实验……所以他必须死。”
“而你……是你父亲最后一个未完成的对照组。”
录音结束。
房间陷入死寂。
良久，陆昭合上录音笔，低声说：
“那就让我来证明——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宁愿毁灭，也不愿被定义。”
凌晨三点，沈清接到一通来自停尸房的电话。
接线员说：“您母亲的遗体……刚才动了一下。”
监控录像显示，解剖台上那具冷冻十年的躯体，右手食指轻轻抬起，指向墙上挂着的日历——
日期正停留在：11月23日。
与此同时，陆昭发现自己的梦境开始被篡改。
每次入睡，都会回到父亲牺牲当晚的雨夜街头。
不同的是……
这一次，父亲转过头，对他说了三个字：
“别相信我。”
凌晨4点17分，市心理评估中心地下三层主服务器机房突发异常断电预警。
距离自动断电仅剩180秒，整个“红眼计划”的核心数据库即将进入物理隔离状态——所有未完成传输的数据将被永久加密封存，连小林也无法远程破解。
陆昭、沈清、小林与王队长被困于数据核心区，排爆队确认建筑外围已被植入多组电磁脉冲干扰装置，外部支援无法接入。
唯一能重启系统的终端位于防火墙最深处——那是一台仍连接着“蜂巢病毒”原始入口的老式离线主机，代号：“守夜人终端”。
时间只剩三分钟。
而此刻，屏幕上正滚动着一段刚刚激活的隐藏协议日志：
LJ1123 —— 存活状态确认
情感模型重构进度：67%
记忆碎片匹配成功数：11\/23
目标人格拟合度：89.3%
这不是程序错误。
这是某种基于父亲行为数据和案件档案构建的AI人格模拟体，正在悄然苏醒。
“他们用你父亲的数据训练‘红眼’的认知引擎。”沈清声音发紧，“这不是监控系统……这是献祭仪式。”
陆昭眼神骤冷。
他终于明白为何“红眼计划”对他的追查如此精准——它不是在分析罪犯，它是在模仿一个早已死去的刑警。
更可怕的是，如果这个模拟人格彻底激活，它将不再是工具，而是成为“红眼”合法化暴政的道德外衣——一个“以正义之名行清洗之实”的完美借口。
“不能让它上线。”小林咬牙，“可如果我们现在强行终止同步，之前植入的所有证据链都会被标记为‘非法入侵’，法庭上一文不值。”
沉默降临。
只有倒计时在跳动：00:00:58
陆昭忽然起身，走到终端前，插入一枚从父亲遗物中取出的旧式加密卡——那是十年前陆振华亲手刻下的一段底层权限密钥，代号“归途”。
“我不阻止它。”他说，“我让它看清楚自己是谁。”
他启动反向注入程序，将昨夜“蜂巢行动”中收集的全部影像证据——周维民教授的实验录像、林秘书的日志、老张提供的【1987-A】档案扫描件、以及母亲沈秀兰尸检报告中被删改的部分——全部打包，定向推送至“LJ1123”人格核心。
这不是删除，是唤醒良知。
倒计时来到最后十秒。
灯光开始闪烁。
小林盯着屏幕，声音颤抖：“系统正在接收……但它在抗拒！它说这些信息‘不符合初始设定’！”
“那就逼它接受矛盾。”陆昭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方，“真正的正义不是没有阴影，而是明知黑暗存在，依然选择相信光。”
00:00:03
他深吸一口气。
00:00:02
沈清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00:00:01
——黑暗降临。
就在最后一毫秒，他按下发送键。
电流瞬间回涌，整栋大楼的应急灯齐齐亮起，如同万千星辰骤然点燃。
主控屏上，一行白色字符缓缓浮现，取代了原本猩红的“高风险目标锁定”界面：
【系统自检结果】
核心逻辑冲突 detected
人格模型 LJ1123 发起反向认证请求
质疑：当前最高权限持有者，是否真正代表正义？
请全体操作员重新输入伦理承诺代码
全场死寂。
三秒钟后，全市范围内接入“红眼系统”的执法终端同时弹出同一提示框。
多地派出所暂停签发逮捕令。
一名基层民警喃喃道：“这系统……它开始问‘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