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鹰的锐唳,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风雪,也刺穿了这片刚刚死寂下来的战场。
残存的北凉黑甲骑兵循声望去,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浮木,眼中爆发出狂热与希冀。那地平线上缓缓推进、吞噬天地的黑色潮线,那猎猎作响的北凉大旗,代表着绝对的力量与生还的可能!
而站在他们与这支生力军之间的,是那个灰发紫眸、怀抱诡异孩童、周身散发着绝对冰寒与死寂的女子。她刚刚以近乎魔神般的手段,几乎将他们这支精锐尖哨彻底碾碎。
婠婠冰蚀般的眼眸,从怀中小山那冰冷灰败的脸颊上抬起,望向天际那只越来越近的苍鹰。鹰瞳锐利如刀,隔着遥远的风雪,似乎已经锁定了她。更让她在意的是鹰背上那道视线——玩世不恭下隐藏着洞察一切的冰冷算计,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新奇猎物般的……兴趣。
徐凤年。
她的“老朋友”。
旋即,她的目光落向更远处那磅礴的军阵之气。铁血煞气冲天而起,凝聚成几乎实质的乌云,压得风雪都为之避让。在那军阵的最前方,一股锐利无匹、煌煌如日却又带着某种天道无情意味的剑意,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直指苍穹!
那剑意…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并非恐惧,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相克的力量本质间的相互感应。
冰蚀之力在体内微微流转,将那股不适感压下。她缓缓低头,看向脚下几乎冻僵、意识模糊的舒俏,又看了看那具早已冰冷的“雪隼”尸体。
没有时间了。
北凉铁骑主力一到,合围之下,她或许能凭借诡异的力量勉强自保,但绝无可能再带着舒俏和小山离开。更何况,徐凤年亲自来了,还有那柄让她都感到忌惮的……天剑。
冰蚀般的眼眸中,那灰暗的裂纹剧烈地波动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她做出了决断。
苍白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道极其细微的灰紫色寒气,如同活物般钻入舒俏近乎冻僵的眉心。舒俏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涣散的眼神勉强凝聚起一丝焦距,但依旧无法动弹。
“活着…回北凉…告诉徐凤年…”婠婠的声音冰冷沙哑,如同冰碴摩擦,直接传入舒俏几乎冻僵的识海,“…武库…门…开了…”
语句破碎,却蕴含着惊人的信息量。
做完这一切,婠婠不再有丝毫停留。她深深看了一眼那越来越近的黑色潮线,以及潮线最前方那道煌煌剑意所在的方向。
然后,她抱紧小山,足下一点!
轰!
脚下的冻土猛地炸开一个深坑!她的身影没有向南,而是骤然折向西方!化作一道比之前更加迅疾、更加决绝的灰紫色流光,如同撕裂灰色天幕的闪电,瞬间冲破风雪,向着北莽荒原更深处、那片被称为“永冻苔原”的绝地死域,疾遁而去!
她竟选择了反向深入北莽!放弃了看似最近的南下归途!
这一下变故极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残存的北凉骑兵一愣,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拦截一切从王庭方向南下的可疑之人,对方突然西遁,让他们一时不知该不该追,如何追。
天际那只苍鹰发出一声急促的唳鸣,似乎在示警。
地平线上,那磅礴推进的黑色潮线最前方,一道身影猛地从如林的矛戟中脱颖而出!
那人并未骑马,而是徒步立于风雪之中,身形并不显得如何魁梧,却仿佛与整片天地融为一体。他身披一件略显陈旧的狐白裘,面容被风雪模糊,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囊括了整片雪原的生机与死寂。
北凉世子,徐凤年。
他并未看向西方那道遁走的灰紫流光,而是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他的肩头,落着一只神骏异常、眼神锐利的白鹰。
“有点意思…”徐凤年嘴角似乎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蚀气…深渊…冰魔…还有…老熟人?这北莽,真是越来越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