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东风梳新绿,旧路引新踪
雨水节气刚过,断星崖的泥土就松了劲。田埂边的荠菜冒出了绿芽,像撒了把碎玉,溪水顺着沟渠淌进麦田,把刚返青的麦苗润得发亮。小芽儿背着比她还矮的药篓,跟着小石头去寻春药,脚下的泥沾了鞋,沉甸甸的,却挡不住她的脚步,眼睛在草丛里扫来扫去,像只找食的小雀。
“爹,这是不是蒲公英?”她指着株顶着白绒球的草,指尖刚要碰到,就被小石头拦住。
“是呢,但现在还没到采的时候。”小石头蹲下身,拨开草叶给她看根部,“太爷爷说,蒲公英要等花败了再挖,根才够壮,能治疮毒。”他捡起块扁圆的鹅卵石,“你看这石头,跟太爷爷当年给你爷爷做的压药石一个样,光滑得能照见人影。”
小芽儿把石头揣进兜里,又问:“太爷爷也常来这崖边采药吗?”
“常来。”小石头的声音沉了沉,目光望向远处的镜湖,水面泛着粼粼的光,“他说这崖上的草药沾了风露,性子烈,药效足。那时候没有现成的路,他就自己踩,走得多了,就踏出条小道来,现在咱们走的,就是他当年踩的路。”
阿芷坐在药铺的廊下,看着竹匾里摊晒的茵陈,嫩黄的草叶卷着边,像群蜷缩的小虫。她的手指在草叶上轻轻拂过,忽然说:“你太奶奶总说,春天的药要趁嫩采,就像春天的日子,得趁早过。她年轻时跟着你太爷爷来崖上采药,总爱摘把野花插在药篓上,说‘药是苦的,花是甜的,掺着带回去,日子也能甜几分’。”
午后的阳光暖起来,晒得人身上发懒。小芽儿趴在溪边的石头上,看水里的小鱼游来游去,忽然指着水面的倒影喊:“爹,您看!太爷爷是不是在水里看着咱们?”
小石头走过去,水面映着他和女儿的影子,还有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像幅晃荡的画。“是呢。”他笑着揉了揉小芽儿的头发,“太爷爷就在这风里、水里、草里,看着咱们把路走得更稳当。”
回到药铺时,院里的桃树已经抽了新枝,绿芽裹在褐红色的苞里,鼓鼓囊囊的。小芽儿把采来的春药倒在竹匾里,茵陈、青蒿、细辛……摆得整整齐齐,像在玩过家家。阿芷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起小禾小时候,也是这样学着分药,把甘草当成糖嚼,被苏禾笑着敲了手心。
“太奶奶,您尝尝这个!”小芽儿递来颗红果,是在崖边摘的山莓,酸溜溜的,带着点甜。
阿芷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却笑了:“跟你太爷爷当年摘的一个味。他总说,山里的果不用肥,甜得干净,就像山里的人,心实。”
夜里,药铺的灯亮着。小芽儿趴在桌上,看着小石头在药经的空白处画草药图谱,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淡淡的墨痕。阿芷坐在旁边,用布擦拭着那只旧药箱,铜锁被磨得发亮,锁孔里还沾着当年的药渣,像藏着个旧故事。
“奶奶,明天咱们还走太爷爷的路去采药吗?”小芽儿打着哈欠问。
阿芷把药箱放回柜顶,声音里带着暖意:“走啊。旧路能引新踪,就像前人的脚印,能照着咱们把路走得更长、更稳。”
窗外的东风拂过桃枝,新抽的绿芽在月光里轻轻晃,像在点头应和。小芽儿抱着药经睡着了,梦里大概也跟着太爷爷踩过崖边的路,脚下的泥软软的,身边的花香甜甜的,一路走下去,都是新的光景。
小石头看着熟睡的女儿,又看了看廊下的阿芷,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沿着前人的路,带着他们的念想,把日子过成他们期盼的模样——踏实、温暖,像这东风梳过的新绿,生生不息,向着阳光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