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再次落下,白日里喧嚣的工地渐渐沉寂下来。
镇邪馆的队员们结束了一天的辛劳。
开始井然有序地收尾。
“丙组清点工具!银桩编号核对,缺损立即上报!”
吴风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谨。
队员们两人一组,将使用过的特制银锹、镐头、测量杆等工具仔细擦拭干净,检查有无损坏,然后分类放入标有不同记号的特制木箱中。
那些刻画着导能纹路的银质构件,更是被用软布包裹,存入内衬绒布的金属箱,贴上封条。
“丁组负责药剂归库!开启、未用完的药剂按品类密封,记录消耗量!”
李婷婷指挥着另一批人,她面前摆着几个打开的药材箱,浓郁的药草味与荒地的土腥气混合在一起。
队员们将各种颜色的药液倒入不同的陶瓷罐中,用蜡封口,并在罐身贴上写有名称、浓度和日期的标签。
陈九则带着几名泽水帮的汉子,在外围布置夜间的警戒。
他们将掺了赤硝粉和雄鸡血的石灰线,洒在营地周围关键位置,埋下几处小巧的预警机关。
又在几个制高点安排了暗哨,确保一旦有异常,能第一时间发出警报。
篝火被点燃,架在上面的铁锅里翻滚着肉汤,混合着米香和干菜的气息弥漫开来,驱散着夜间的寒意和疲惫。
队员们围坐在火堆旁,低声交谈着今天的收获和遇到的难题,脸上虽有倦色,眼神却大多明亮。
顾默巡视了一圈,确认各项工作都已安排妥当,这才对陈九点了点头,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了营地。
身影很快融入暮色,向着三封城内西北军办事处的方向行去。
……
西北军办事处,王管事的书房内。
烛光摇曳,映照着王管事圆润的脸庞。
他亲自为坐在对面的顾默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色泽澄黄的茶汤,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
“顾馆长辛苦!听说荒地上的进展颇为顺利?”
“真是劳苦功高啊!”王管事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
“分内之事。”顾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清冽,是上好的云雾山茶。
他放下茶杯,看向王管事,以随意的方式说道。
“王管事,近日馆内人员在城中采购物资,偶然听闻胡杨客栈入住了一队西荒商人,行止似乎有些异常,身形魁梧,不似寻常行商。”
王管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
“哦?顾馆长具体指的是?”
“只是些捕风捉影的观察。”顾默道。
“他们携带的弯刀形制,与常见的西荒款式略有不同。”
“而且,其中一人情急之下,似乎吐露了不属于西荒部落的语言。”
他看向王管事,缓缓吐出三个字:“古蛮语。”
啪嗒!
王管事手中的茶杯盖轻轻磕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神色。
“古蛮语?顾馆长确定?”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不敢说十成把握,但七八分是有的,约二十人,伪装成商队,目的不明。”
王管事眉头紧紧锁起。
“二十人规模不大,行事又如此隐秘,难怪我们安插在客栈的眼线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异常。”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两步,脸色阴沉。
“古蛮族……!他们占了河源还不够,手还想伸进三封城来?真是狼子野心!”
他看向顾默,郑重地拱了拱手。
“顾馆长,此事多谢提醒!我会立刻加派人手,严密监控这批人,务必挖出他们的目的!”
顾默微微颔首:“王管事心中有数便好。”
重新落座后,王管事似乎心事重重,他叹了口气,望着跳动的烛火,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顾馆长,不瞒你说,如今这天下,是真的大乱了。”
“古蛮崛起,凶悍异常,已非疥癣之疾,但更让人忧心的,是内部的裂痕。”
他看向顾默,眼神复杂。
“想必顾馆长也听说过,传承古老、底蕴深厚的秦家吧?”
顾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秦家?”他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关于这个神秘家族的稀少信息。
族规森严,似乎背负着某种古老的传承使命,行事低调,几乎不与外界过多接触。
“他们也参与了争霸?”顾默带着察觉的探询。
这与他之前对秦家的认知截然不同。
“不是参与,是分裂了。”
王管事苦笑一声。
“世界变了,人心怎能不变?秦家内部,如今分成了两派。”
“一派,自然是遵循老祖宗留下的族讯,认为秦家的使命是守护某种古老的平衡,不应介入世俗纷争,是为‘守旧派’。”
“而另一派,则以部分年轻子弟和外围成员为主,自称革新派。”
王管事的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他们认为,固守陈规只会让秦家在这乱世中逐渐凋零。”
“唯有主动出击,利用秦家积累的力量和知识,开疆拓土,建立秩序,才能拯救更多的人,延续秦家的辉煌。”
“他们的理念是,‘变则通,通则久’,老祖宗的规矩,是时候改改了。”
顾默沉默地听着。
秦家的分裂,无疑给本就混乱的局势增添了巨大的变数。
一个拥有深厚底蕴的古老家族,一旦将其力量投入到争霸之中,其影响力绝非寻常势力可比。
“守旧与革新…!”顾默低声自语,“理念之争,往往最为残酷。”
“谁说不是呢!”王管事无奈道。
“听说秦家内部为此已经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动了手,如今两家分治,各行其是。”
“守旧派依旧固守他们的祖地,不问世事,而革新派,已经联合了几个周边的小势力,开始攻城略地,势头很猛啊!”
他看向顾默。
“顾馆长,你说,这世道,到底是守成对,还是变革对?”
顾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王管事以为,三封城西北军的路,是守成,还是变革?”
王管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只是笑声中带着些许涩意。
“我们西北军?呵呵,不过是守着这残破的家业,苟延残喘罢了,说守成,守不住根本。”
“说变革,又无那份魄力和资本,难啊!”
他收敛笑容,正色道:“不过,依王某浅见,无论是守是变,最终还是要看能否让治下的百姓活下去,活得稍微像个人样。”
“秦家革新派的口号是救更多人,其手段却难免征战杀伐。”
“守旧派固守传统,或许能保住一方净土,却又可能坐视外界生灵涂炭。”
“这其中的对错,谁又能说得清呢?”
顾默默然。
王管事的话,道出了这乱世中许多势力首领的无奈与挣扎。
理想与现实,传统与变革,生存与道义,交织成一团难以理清的乱麻。
“未来的局势,恐怕会更加复杂。”顾默缓缓道。
“古蛮、秦家革新派、各地崛起的豪强、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教派,三封城地处要冲,想要独善其身,恐怕不易。”
王管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所以,顾馆长,我们西北军,还有您的镇邪馆,更要抓紧时间,积蓄力量啊!”
“荒地之事,关乎未来粮食命脉,还望顾馆长多多费心!”
“顾某自当尽力。”顾默起身,茶已微凉,“夜色已深,不便多扰,告辞。”
王管事连忙起身相送:“顾馆长慢走,城外之事,王某会加紧处理!”
离开西北军办事处,顾默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脑海中回响着与王管事的对话。
古蛮族的潜入,秦家的分裂,天下局势的波谲云诡…!
这一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几颗寒星点缀其间,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变则通,通则久……”他低声重复着秦家革新派的话语,眼神深邃如潭。
“只是,这变革之路,又将沾染多少鲜血,颠覆多少固有的认知?”
他加快脚步,向着城外荒地走去。
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提升实力,掌握更多的筹码,才是应对一切未知变局的根本。
他的路,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