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眼神一凛,左手猛地按在腰间的布袋上,将蚀灵盏拿出来。
那股吸力越来越强,像无形的巨手要将人往门扉里拖拽,周遭的空气都在震颤,连断墙上的碎石都簌簌滚落。
蚀灵盏刚一露面,便发出低沉的嗡鸣,盏口的暗红瞬间变得炽烈,疯狂吞噬着周遭的阴气。
那股拉扯的吸力撞上蚀灵盏散出的灰光,被硬生生挡住,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顾默只觉手臂一沉,蚀灵盏的反噬顺着经脉窜上来。
他体一股特殊的力量流转,强行压制住那股怨气,使其影响不到自己的识海。
不过让顾默意外的是。
此时北关街两侧的宅院里,陆陆续续走出人影。
男女老少,面色呆滞,嘴角都挂着和死者一样的诡异笑容,脚步蹒跚地朝着那扇门扉走去。
他们的眼神空洞,任凭那股吸力牵引,连被石子绊倒都浑然不觉,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顾默心头一沉。
这邪祟竟在强行拖人入域!
顾默死死按住蚀灵盏的底座。
盏口的人头暗红光芒骤然暴涨,周遭的阴气被疯狂撕扯、吞噬,发出尖锐的嘶鸣。
断墙上的杂草被气流掀得倒卷,院门口的石板缝隙里渗出白霜,又瞬间被蚀灵盏的热力蒸腾成雾。
“嗡…!” 蚀灵盏的嗡鸣越来越响,底座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反噬的戾气顺着手臂疯窜,撞得他身体的内劲翻腾。
顾默牙关紧咬,体内那股吸收邪祟能量后凝练的特殊内劲骤然运转,像道无形的屏障,将戾气死死锁在经脉表层。
他能感觉到,蚀灵盏的吸力与门扉的牵引正在角力。
空气里的笑声变得尖锐刺耳,门扉上的戏楼雕花剧烈扭曲,仿佛随时会崩碎。
那些蹒跚走向门扉的百姓,脚步明显迟滞下来。
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挣扎,像是被无形的线拽着,却又被另一股力量往后扯。
“再加一分力!”顾默低喝一声,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
蚀灵盏的光芒猛地窜起半尺高,盏口甚至泛起淡淡的血纹,那是吞噬阴气达到极限的迹象。
“砰!” 一声闷响,门扉的牵引仿佛被重锤砸中,骤然溃散。
那些走向门扉的百姓齐齐一顿,僵在原地,嘴角的诡异笑容未消,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
顾默缓缓松劲,蚀灵盏的光芒渐渐收敛,只余盏口一圈暗红的光晕,贪婪地舔舐着残留的阴气。
他抬手抹过额头的冷汗,目光扫过僵立的百姓,瞳孔微微收缩。
他们依旧呆滞,眼神空洞,显然心智仍被迷惑,但身体的牵引却彻底消失了。
两种规则!
顾默瞬间理清了关键。
这邪祟的领域藏着两套规则:一套是精神层面的,以孩童笑声和戏文为引,迷惑心智,让人陷入呆滞。
另一套是物理层面的,借铜锣与门扉形成引力,强行将看客拖入领域,成为邪祟的养分。
蚀灵盏吞噬阴气,恰好克制了那套物理牵引的规则,却对精神迷惑无能为力。
顾默走到一个僵立的老妇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嘴角的笑容僵硬得像画上去的。
他又掏出一张清心符,指尖凝劲弹出,符纸贴在老妇眉心,发出细微的白光。
老妇的眼神动了动,嘴角的笑容淡了些,却依旧呆滞。
“精神规则更深,清心符只能削弱,无法破除。”
顾默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推测与庆春班戏文有关,需找到对应唱词或道具才能破解。
他转身走向那面铜锣,测阴罗盘的指针此刻稳定下来,指向铜锣的角度比之前偏了三度,阴气浓度降至爆发时的三成。
顾默用镊子从锣边缺口刮下一点锈迹,放进琉璃小管,又滴了滴银光液体。
管内液体泛起淡紫色,比白日检测时深了两度。
“铜锣含极强的阴气传导性,缺口处有新鲜触碰痕迹,非自然锈蚀,是人为打磨,锣锤子昨夜必然来过。”
他又走到门扉消失的位置,蹲下身,将缠着细铜线的指针放在地上。
指针缓缓转动,最终指向旧戏台,与铜锣的方向形成一个微妙的夹角。
“领域范围以铜锣为中心,半径约三十丈,覆盖苏晚家及三座相邻宅院,与旧戏台呈三角呼应,规则触发点是铜锣被敲击,而非固定时辰。”
顾默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游走。
他时而测量阴气残留的浓度,时而记录空气里残留的戏文唱词碎片,时而对比苏晚绣品残片与铜锣锈迹的成分。
那道模糊的门扉在缓慢淡化,戏楼雕花渐渐隐去,空气中的脂粉香被腐气取代。
孩童的笑声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夜风里。
旧戏台方向的童女拜月唱腔也停了,只剩下风穿过空戏台的呜咽,像戏散后的余韵。
顾默看了眼怀表,时针恰好指向丑时初刻。
从铜锣响起到门扉淡化,整整一刻钟。
他合上笔记本,将所有工具收进铜盒。
最后将铜锣拿走。
如果说铜锣是开启领域的钥匙,那把铜锣拿走,是否就意味着可以永久关闭这领域了。
那些僵立的百姓依旧呆滞地站在原地,像一座座沉默的雕像。
顾默从行囊里取出一叠安神符,逐一贴在他们眉心,又在街角留下标记,通知外围的镇邪司队员来处理。
做完这一切,他背起行囊,身影隐入北关街的阴影里。
今夜的收获远超预期,不仅摸清了领域的开启规则与范围,更确认了锣锤子的存在。
商田带着人赶到北关街时,天刚蒙蒙亮,晨雾里还裹着未散的阴气。
街口那几个镇邪司队员正手忙脚乱地扶着呆滞的百姓,见商田来了,忙不迭地迎上来。
“商队,您可来了!这些人,邪门得很,喊也喊不应,推也推不动,就跟钉在地上似的!”
商田瞥了眼那些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百姓,目光扫过街角顾默留下的标记,还有百姓眉心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安神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哼,装模作样!”他往地上啐了口。
“留几张破符就想了事?真当自己是符师了?我看他就是没本事解决,跑了!”
周厉跟在后面,眼神阴鸷地扫过那几座宅院。
“可不是么?昨夜阴气那么重,他一个人守在这儿?我看是吓得躲起来了,等天亮了才敢出来贴几张符糊弄人!”
“你们看这符!”商田捡起地上掉落的半张安神符。
“画得歪歪扭扭的,劲力淡得跟水似的,能顶个屁用!我看他就是瞎画的,骗骗这些老百姓还行,想糊弄咱们?没门!”
商田一把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就这水平,也敢说自己能查案?我看他连邪祟的影子都没见着,在这儿演了半夜戏,骗莫大人的信任呢!”
赵山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呆滞的百姓,阴阳怪气地开口:“话也不能这么说,顾队毕竟能耐大嘛。”
“咱们在外头清理邪祟累死累活,他在这儿研究出了大成果,至少,把人都定在这儿了,省得咱们跑断腿去找,这功劳可不小啊。”
商田蹲下身,扒拉了一下一个老妇眉心的安神符,符纸边缘已经卷了角,他嗤笑一声。
“还留了标记,是怕咱们不知道他来过?啧啧,这小心思用的,生怕别人忘了他辛苦一夜似的。”
“我告诉你们,等莫大人问起来,我倒要问问他,这些人该怎么救,就靠他这几张破符?”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以商田为首,把顾默骂得狗血淋头。
从他的检测工具到他贴的符纸,从他的资历到他的能力,没一样能入他们的眼。
仿佛只要把顾默踩得够低,就能显得他们的束手无策不是无能,而是顾默碍了他们的事。
“先把这些人弄回联防处,找符师看看能不能解了这邪术。”
晨光渐渐穿透雾气,照在北关街的断墙上,商田等人骂骂咧咧地指挥着手下抬人、清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