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安用力将自己埋进手臂，不让谢景行看见他眼中的恨意。
他微微颤抖的身体让谢景行认为他还在哭。
谢景行叹了口气。
他非常能理解纪平安现在的感受。
想当初他第一次看到战友为了保护自己牺牲，也一样无法承受。
没有催他，谢景行陪他坐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指挥部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处理，不能停下。
谢景行看向陈铁峰。
“保护好你家少爷。”
“是。”
陈铁峰迟疑片刻后上前小声道：“谢上校，纪府现在不安全，少爷让我们其他人都赶到指挥部，您看……”
谢景行颔首：“平安不说我也有这个意思，你们的人过来后就直接去指挥部，我会安排好。”
陈铁峰松了口气：“多谢谢上校。”
谢景行又看了眼已经渐渐平复下情绪的纪平安，转身大步离开，边走边对身边的王锐交代。
“找画师让赵三彪将那两个人的模样画出来，之后派人去全城搜捕。多派几队宪兵守在纪平安身边，要确保他的绝对安全。”
王锐不明白为什么谢景行要这样安排，却没有迟疑地领命：“是！”
王锐带了画师去找赵三彪。
“赵师傅，我们现在需要你详细描述下那两个人的外貌和特征，让画师画出来后我们会去搜捕他们。”
赵三彪颔首，对画师详细描述两个人的外貌。
画完时，王锐对下面的人交代：“尽快将画像拓印下发到各个宪兵队去。”
赵三彪问王锐：“王上尉，我能不能带两份离开。”
王锐颔首：“当然可以。”
他转头对手下人道：“先拓印两份交给赵师傅带走。”
“是！”
赵三彪拿到画像，王锐起身对他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到门口时见到运送尸体回来的队伍，赵三彪看向王锐：“这些尸体是自己人？”
王锐摇头道：“不是，是刺杀纪先生的日军精锐。”
这些都是从纪府搬回来的尸体。
赵三彪心头一动，快步跑到尸体前，一个个将盖着他们的白布掀开。
抬着尸体的人员顿时喝止：“什么人，让开！”
王锐上前对他们摇了摇头：“让他看看，无妨。”
运送尸体的队伍见状，将尸体放下让赵三彪查看。
赵三彪一个个看过去，终于在看到森田尸体时瞳孔一缩，浑身因为过于激动而发颤。
是他！
就是他虐杀了小苏北！
王锐看到他这模样上前问：“这个人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是，就是他！”
赵三彪咬着牙点头，将手里的画像取出一份递给他。
王锐展开画像对比，果然是。
他皱眉看向其他盖着白布的尸体：“你再看看，另一个在这里吗？”
赵三彪快步走向其他尸体，一个个看过去后又重新翻找了一遍回来摇头。
“没有，另一个脖子上有月牙疤痕的不在这里。”
王锐眉头紧锁：“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另一个不在这里，就说明他还在城里潜伏。
他需要尽快向谢景行汇报情况。
“王上尉。”
赵三彪叫住了要走的王锐，王锐回头看他。
赵三彪咬着牙问：“我可以将他的头带走吗？”
他要用森田的头祭奠小苏北和其他弟兄的亡魂。
王锐看向那些尸体，点点头：“你随意。”
这些尸体带回来只是为了搜集情报，到时候也要一把火烧了。
少没少脑袋，完全不影响。
赵三彪抱拳：“多谢！”
赵三彪借了一把大刀回来。
站在森田尸体面前，他攥着刀柄的手因为愤怒无法控制的在发抖。
看着森田的尸体，他脑海中全是小苏北最后被虐杀时的痛哭模样。
那景象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脏。
“畜生！啊！”
赵三彪眼眶涌出热泪，嘶吼着举起大刀，用尽所有力气砍下去。
刀刃卡进骨肉猛地一拧，带着碎肉的颈椎骨应声断裂，头颅滚落。
赵三彪颤抖着喘息着，脱下身上的黑褂将脑袋包住大步离开。
青帮彩霞街的堂口在一个宅院里。
西跨院的灶台前，瘸子正用竹火钳拨拉着炉膛。
锅里的糙米粥咕嘟冒泡。
“阿四，劈柴去！” 瘸子头也不回地喊。
柴堆旁，阿四拎起斧头砰砰劈着木柴。
东厢房传来压腿的嘿哈声，几个门徒正在练青帮秘传的“船工拳”。
拳头击打在沙袋上扬起阵阵灰尘。
阿四劈了柴抱给瘸子，看了眼院门口。
“彪哥他们应该回来了吧？就是运东西到对岸，怎么这个时辰还没见人影？”
瘸子用袖子擦了把汗，也疑惑地看向门口：“说的也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昨天城里的枪炮声就没断，别是出事了。
正说着，赵三彪就出现在门前。
“彪哥！”
一众人都对他招呼。
赵三彪没吭声径直走向香案，他将黑褂包着的头颅放下打开，众人这才发现他竟然提了颗头颅回来！
“彪哥这……”
赵三彪转过身，沉痛地看向堂口里的人。
“昨天日军潜进城，小苏北他们都遭了毒手。这是害死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脑袋，我带回来了。”
他看向阿四：“你带几个弟兄跟着我去码头，把小苏北他们都尸体带回来。”
两个小时后，堂口的弟兄抬着几口薄皮棺材回来。
当先的棺材板掀开，露出小苏北烧焦的尸体。
还有几个弟兄的尸体没能找到，不知道被日军丢到哪里处理了。
赵三彪看着弯折着手腕却已经看不出模样的焦尸没说话。
通红着眼睛用鬼头刀挑起森田的头颅，走到棺材前。
“兄弟，” 他暗哑着嗓子哽咽道，“这是杀你的鬼子头儿，森田。”
“还有一个正在路上，你放心，他跑不了。”
赵三彪语气沉痛，
赵三彪忽然想起三年前收徒的场景。
那时候堂口三十六人喝血酒。
小苏北带着阿四他们在码头扛大包，每个人每天都很快活。
可现在……
他扫过空荡荡的堂口。
自从日军进攻金陵，堂口里的兄弟是走得走散得散。
昨天被日军害死了五个人，现在整个堂口也不过就这十来号人。
不过没关系。
青帮在金陵不止他这一个堂口。
老爷子跑了，现在青帮他最大。
他会不计代价抓住剩下那个日军，给小苏北他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