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陈铁峰打完一梭子,拍马就追吴明远。
韩景海和王嘎子翻身上马也一同追了上去。
几个人刚跑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
日军摩托车上的掷弹筒向他们打来了,土坡后的雪被掀得漫天飞。
纪平安的马突然受惊,前蹄猛地抬起,他差点被甩下去。
吴明远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他的缰绳,往斜里一带:“坐稳了!”
又是一颗榴弹落在离老憨不远的地方,炸起的冻土块像冰雹似的砸过来,
老憨闷哼一声,踉跄着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肩膀上添了道血口子。
日军的摩托车很快从之前的攻击中调整过来,另外两辆绕过土埂,又追了上来。
挎斗里的机枪疯狂扫射,子弹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木屑溅了纪平安一脸。
他死死抓牢马鞍,肾上腺素飙升
耳边全是风声和枪声,还有吴明远时不时的吼声:“往左!躲开那片开阔地!”
跑到一片小树林边缘时,陈铁峰突然勒住马:“吴副官带纪公子先走!我们断后!”
他转头冲韩景海使了个眼色,韩景海立刻会意,拽着王嘎子钻进树林,找了棵粗树干架起步枪。
吴明远没废话,只喊了句 “小心”,就带着纪平安冲进树林。
刚跑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和日军的叫喊声。
纪平安忍不住回头,看见陈铁峰带着人在树林口组成一道火网,mp28的枪声像爆豆子似的,硬生生把日军的骑兵挡在林外。
一辆摩托车想冲进来,被老憨扔出的手榴弹炸中了轮子,歪歪扭扭地撞在树上燃起一团火。
很快视线被树林遮挡,什么都看不到了。
纪平安心头发慌:“我们自己走不管他们了吗?”
吴明远用力抽了纪平安座下马一下,不让他停下来,吼道,“走!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走,别回头!他们挡一会儿就会跟上来,你留下只会添乱!”
纪平安死死咬着牙,他知道吴明远说的是对的。
他现在的能力留下来只能添乱。
纪平安抓着马鞍的指节都泛着白,用力踹着马腹,催促战马再跑得快些。
只有他快点逃出去,陈铁峰他们才也能快些撤离。
好在陈铁峰他们确实如吴明远所说,很快就追上来了。
汇合后众人并没有说话,一路向密林深处前进。
前面的树林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不好走。
吴明远的战马在前面开路,蹄子踏过厚厚的腐叶层,发出“沙沙”的闷响。
他时不时回头拽一把纪平安的马缰,免得他骑术不好被树杈绊住。
日军摩托的引擎声早就听不见了。
这里的林子太密,显然日军的摩托车队被这片密不透风的树林拦住了。
不过日军的骑兵还在后面追。
只是他们的骑兵在这儿也讨不到好。
又追了几分钟,日军终于放弃。
后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林子里静得纪平安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吴明远勒住马,侧耳听了半晌,举起右手示意全队停下。
“陈铁峰去带人侦查下。其他人下马喘口气。”
纪平安几乎是滚下马背的,脚一沾地就打了个趔趄,险些跪在地上。
他的大腿早被马鞍硌得又酸又麻又疼,过于紧张让他的小腿几乎都痉挛了。
扶着树干站稳,这才发现自己的棉鞋早就被露水浸透,冻得像两块冰坨子。
陈铁峰带着两个士兵消失在黑暗里,不久后很快传来几声猫头鹰叫。
吴明远这才靠在一棵树上沉沉喘了口气。
可算是安全了。
“清理一块地方出来生火。”
老憨和王嘎子他们快速寻了一块空旷点的地方,将周围的树枝、枯叶全都扒拉走,又寻了一堆石头回来垒了一圈土灶。
火烧起来时,纪平安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转头看向吴明远却又倒吸了口冷气。
“吴副官你受伤了!”
吴明远的左臂棉袄被撕开个大口子,暗红色的血已经凝成了硬块,肩膀处更是渗着新鲜的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
“你这伤……” 纪平安的声音都发颤了。
吴明远从干粮袋里摸出块布条,咬着牙将棉袄退下就准备往胳膊上缠,“刚才被流弹擦了下,不碍事。”
纪平安连忙上前制止,“等下,你直接这样缠上去会感染的。”
吴明远扯着苍白的唇角道:“没事,习惯了。”
现在他们缺医少药,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我说别动,我有药。”
纪平安点开军需商城,快速买了碘酒、纱布和抗感染的磺胺嘧啶。
“我先消毒,然后再包扎。”
他从口袋里将这些东西掏出来时,吴明远人都傻了。
这纪平安身上是带着百宝袋吗?
怎么什么都能掏出来?
“嘶——”
碘酒洒在伤口上带来的疼痛感,打断了吴明远的思绪。
纪平安用碘酒仔仔细细清理了吴明远的伤口,然后将磺胺嘧啶药片碾成粉末涂在伤口上,这才用纱布将他的伤包扎起来。
这时陈铁峰带着去侦查的人回来了。
纪平安循声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的人少了好几个。
环视了一圈数了下,发现连同陈铁峰在内,他的人就只剩七个人了。
出发时十二人的队伍,眨眼间就少了五张脸。
“陈大哥,满仓他们……”
篝火映着陈铁峰的脸,他一米九的身量在火光里显得格外沉默。
许久后才哽咽着开口:“他们……没跟上来。”
陈铁峰抬手抹了把脸,却抹不去脸上的悲戚。
“在林子口替我们挡了一阵,日军的骑兵追得太紧了。”
没人说话。
韩景海蹲在火堆旁,默默地往步枪里压子弹,王嘎子把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老憨坐在地上,从一旁的雪地里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嚼着,他脸上有几道水渍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不知是汗还是泪。
纪平安鼻子发酸,眼眶涨的难受。
他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来得及记全,就这么留在了这片黑漆漆的林子里。
甚至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