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终末之地,重归死寂。
两名清道夫执事化作的飞灰,早已消散在无形的“残响之风”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唯有那条磷光溪流——“终末遗痕”,依旧在墨色灰烬间静静流淌,散发着冰冷而纯粹的光晕。
寂灭之影悬浮在墨菲斯身前,模糊的形态如同水中倒影,波动着。它不再释放那恐怖的抹杀意念,而是如同一位耐心的导师,将最为精纯的、源自万物终结本源的寂灭道韵,一丝丝,一缕缕,注入墨菲斯体内。
墨菲斯盘膝坐在溪流边,双眸紧闭,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他周身那暗灰色的光泽越来越凝实,原本因反噬和创伤而显得虚浮不稳的气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沉凝、内敛。
叶凡站在不远处,一边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意外,一边内视自身。刚才强行施展“界限之墙”几乎榨干了他最后的力量,伤势加重。他尝试吸收此地的能量恢复,却发现毫无作用。这里的“归无”道韵与他自身的灵力体系格格不入,甚至带有强烈的排斥性。
他只能依靠肉身本能缓慢恢复,以及识海中秽源珠在沉睡中散发的微弱滋养之力,勉强维持着状态。
时间,在这片没有时间概念的土地上,再次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寂灭之影那模糊的形态,开始缓缓变得稀薄、透明,仿佛其蕴含的本源道韵正在逐渐融入墨菲斯体内。而墨菲斯周身那暗灰色的光泽,也达到了一个顶峰,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神铁,光华尽敛,却透出一种亘古不变的沉重与死寂。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中,曾经的疯狂、痛苦、迷茫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并非虚无,而是一种包容了所有终结、所有寂灭、所有归于平静之后的“空”。仿佛世间万物的终末,都在他这一眼中沉淀、凝固。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一丝暗灰色的、不带任何烟火气息的寂灭之力在他指尖萦绕。这力量不再狂暴,不再充满侵略性,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权威。
不染尘埃的寂灭。
他做到了。在这万物终末之地,经受寂灭之影的洗礼,他真正触及到了自身寂灭血脉的源头,褪去了所有杂质与扭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纯净状态。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前方那道即将完全消散的寂灭之影上,深深躬身一礼。
寂灭之影那几乎透明的轮廓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随即,它彻底消散,化作点点最本源的寂灭光粒,如同受到吸引般,融入了墨菲斯胸前——在那里,一道与叶凡掌心的契约之影纹路相似,但颜色是纯粹暗灰色、形态更加抽象缥缈的纹路,悄然浮现。
寂灭之影,认可了他!并以一种类似的方式,与他融为一体!
墨菲斯轻轻抚过胸前的暗灰色纹路,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获得了寂灭之影的“烙印”,这不仅代表着他力量的蜕变,更意味着他承载了部分“真实之影”的权柄与责任。
他转过身,看向叶凡。
四目相对。叶凡能从墨菲斯那双空寂的眼眸深处,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墨菲斯”本身的关切与凝重。
“你没事吧?”墨菲斯开口,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
叶凡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还死不了。恭喜。”
墨菲斯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有些情谊,无需挂在嘴边。他走到叶凡身边,伸出手,一股精纯而温和(相对而言)的寂灭之力渡入叶凡体内。这股力量并未修复叶凡的伤势,却奇异地中和、驱散了侵入他体内的部分归墟侵蚀之力,让叶凡感觉轻松了不少。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墨菲斯看向那片无边无际的归墟之海,“此地规则排斥一切‘生’的概念,久留无异于自杀。而且,我能感觉到,‘虚妄’的触须,似乎也开始向这片终极之地渗透。”
叶凡心中一凛,点了点头。他掌心的契约之影纹路,在墨菲斯获得寂灭之影后,似乎也变得更加活跃,与墨菲斯胸前的纹路隐隐共鸣。三影已得其二,只差最后的“梦之影”。但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如何离开?”叶凡问道。进来时是九死一生,出去恐怕也不会容易。
墨菲斯抬起手,指向那条“终末遗痕”溪流:“它。这条溪流是无数世界终结时残留的‘痕迹’汇聚而成,其中蕴含着连接不同终末节点的通道。借助寂灭之影的烙印,我可以短暂引动它,为我们打开一条回归的路径。”
他走到溪流边,胸前的暗灰色纹路亮起微光。溪流中的磷光仿佛受到了召唤,开始加速流淌,并在墨菲斯身前汇聚、旋转,形成一个缓缓转动的、由无数终结符号构成的漩涡。
漩涡内部,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显现出一些光怪陆离、不断生灭的破碎景象——那是连接着其他临近终结之地的通道景象。
“抓住我的手!”墨菲斯低喝一声,向叶凡伸出手。
叶凡毫不犹豫,一把抓住墨菲斯冰冷而坚实的手腕。
墨菲斯另一只手虚按向那个磷光漩涡,胸前的寂灭之影烙印光芒大盛!
“以寂灭之名,指引归途!”
嗡——!
漩涡猛地扩张,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叶凡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比进入归墟海眼时更加猛烈!无数终结的残响、破碎的规则、消亡的意念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感知。若非有契约之影护住心神,又有墨菲斯那“不染尘埃”的寂灭之力隔绝了大部分冲击,他恐怕瞬间就会意识溃散。
这一次的传送,远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凶险。
仿佛穿梭在一条由死亡与终结构成的漫长隧道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点迅速扩大,化作一个出口!
两人如同被无形之力抛出,重重地摔落在坚实(相对而言)的地面上。
熟悉的、带着金属锈蚀和混乱能量的气息涌入鼻腔。
叶凡咳嗽着,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他们落在了一片巨大的、扭曲的金属甲板上,周围是熟悉的、如同山脉般的废弃星舰残骸。远处,还能看到那片散发着归墟气息的黑暗区域,但已经隔了相当遥远的距离。
他们回来了!回到了陨星带!
虽然位置似乎与他们进入时有所不同,但终究是脱离了那令人绝望的万物终末之地。
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他看向身旁的墨菲斯,对方也正看着他,那双空寂的眼眸中,似乎也多了一丝属于“人间”的波动。
两人都还活着,而且,墨菲斯完成了至关重要的蜕变,寂灭之影也已到手。
这趟归墟之行,虽然代价惨重,但目标,总算达成了。
然而,叶凡还来不及庆幸,他怀中的暗鸦之誓戒指,再次传来了灼热感!这一次,并非警告,也非征召,而是一段极其简短的、来自鸦执事的通讯:
“速归客栈……有变……关乎……梦之影……”
梦之影!
叶凡和墨菲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新的风波,似乎已经悄然掀起。他们的脚步,还不能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