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门前,车马喧嚣。
萧景淮一身墨色锦袍,玉冠束发,少了沙场戾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只是那眉眼间的桀骜依旧难以尽掩。他率先下车,然后极为自然地转身,朝车厢内伸出手,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宠溺的笑意。
萧景汐看着他那副“情深意重”的做派,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他的手指立刻收拢,温热干燥的触感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甚至还不安分地在她手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萧景汐指尖一颤,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萧景淮却笑得更加灿烂,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娘子,表情温柔些,我们可是来‘走动’的,不是来剿匪的。”
他靠得极近,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在外人看来,便是新婚丈夫对妻子亲昵的耳语。萧景汐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清冽的松针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属于他的独特味道。她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算得上温和的弧度。
沈在舟早已闻讯迎出,脸上堆着热情又不失恭敬的笑容:“小侯爷,萧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他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笑容更深,仿佛全然忘了那日窄巷的尴尬。
进入花厅,宾主落座。萧景淮演技精湛,三言两语便将话题引到了生意上,言语间透露出对江南丝绸、药材生意的兴趣,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失身份,又显得平易近人。萧景汐则扮演着温婉娴静的侯府夫人,偶尔附和一两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厅内布局和往来仆役。
沈在舟应对得体,言谈间滴水不漏,但对萧景淮提出的想参观一下沈家库房、看看新到的“特色药材”样品的要求,却显得有些迟疑。
“库房重地,杂乱不堪,只怕污了小侯爷和夫人的眼。”沈在舟推脱道。
萧景淮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道:“无妨,本侯在边关,什么杂乱场面没见过?只是内子对这些奇珍药材颇有兴趣,想着若能寻些安神补身的,倒是美事。”他说着,侧头看向萧景汐,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是吧,夫人?”
萧景汐被他那声“夫人”叫得头皮发麻,只能配合地点头,轻声道:“听闻沈家生意通达,想必有些寻常地方见不到的好东西。”
沈在舟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见萧景汐确实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又碍于萧景淮的权势,终究不敢强硬拒绝,只得笑道:“既然夫人有兴趣,那沈某便斗胆带二位一观。只是库房深处有些积年旧物,气味不佳,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一行人移至沈府后院一处把守森严的独立库房。库房外表看似普通,内里却别有洞天,分区明确,货物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混杂的气味,其中确实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酸腐气息。
萧景淮与萧景汐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景淮继续与沈在舟周旋,询问些寻常药材的行情,萧景汐则借着观赏之名,缓步向内走去,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的异常。
在一个堆放着一批看似普通陈皮甘草的货架后方,她敏锐地察觉到地面有一块石板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边缘缝隙也更为规整。她停下脚步,假装被旁边一盒珍珠吸引,蹲下身仔细观看,指尖却暗中在那块可疑的石板边缘轻轻敲击。
声音空洞。
萧景汐心中一动。她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回萧景淮身边,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用指尖在他掌心极快地划了两个字:**下有密。**
萧景淮眸光一闪,面上笑容不变,继续与沈在舟谈笑风生,却暗中对随行的一个玄甲卫做了个极隐蔽的手势。
那玄甲卫会意,悄然退至库房角落。
不多时,库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运货的推车,引发了小小的混乱。
沈在舟眉头一皱,告罪一声,匆匆出去查看。
趁此间隙,萧景淮与萧景汐身形一动,迅捷如风地闪至那可疑石板处。萧景淮运力于掌,猛地一掀,石板应声而起,露出下方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带着腐朽和奇异甜腻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萧景淮低喝一声,率先跃下。萧景汐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密道内阴暗潮湿,石阶陡峭向下。两人内力深厚,目力远超常人,勉强能视物。通道两旁偶尔能看到散落的、已经干涸发黑的不明污渍,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来源于此。
萧景淮在前,步伐沉稳,却不忘时时留意身后的萧景汐。在通过一处狭窄拐角时,他极其自然地回手牵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小心脚下。”
这一次,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萧景汐微微一愣,竟没有立刻甩开。在这未知的危险环境中,这短暂的携手,似乎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密道曲折向下,似乎通往极深的地底。两人心中警惕更甚,沈在舟究竟在这里隐藏了什么?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似乎是一个较为开阔的空间。两人加快脚步,然而,就在萧景汐的脚刚刚踏上一块看似平常的石板时——
“咔哒!”
一声机括轻响在寂静的密道中格外清晰!
“不好!”萧景淮反应极快,猛地将萧景汐往自己怀里一拉!
几乎是同时,他们头顶上方传来轰隆巨响!数块巨大的、布满尖锐铁刺的厚重铁板,以雷霆万钧之势,从通道顶部狠狠砸落!封死了他们的来路!
而他们脚下所站的地面,也猛地向下翻转!
失重感瞬间传来!
萧景淮紧紧抱着萧景汐,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内力瞬间爆发,试图稳住身形,但那下坠之力太过猛烈!
“砰!”
两人重重摔落在下方一个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埃。饶是萧景淮用身体做了缓冲,萧景汐仍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
头顶的翻板在他们坠落后迅速合拢,严丝合缝。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四周陷入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陷阱!
他们低估了沈在舟的谨慎和狠毒!这密道之中,竟设有如此歹毒且精妙的连环机关!
萧景汐挣扎着从萧景淮怀中抬起头,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她记得落地的瞬间,他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黑暗中,传来萧景淮带着痛楚的吸气声,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带着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气:“无妨……能抱着阿姐,摔一下也值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萧景汐又气又急,摸索着想检查他的伤势,手指却无意中触碰到他温热的胸膛,能感觉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以及……肌肉瞬间的紧绷。
他捉住了她乱摸的手,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阿姐,别乱动……这地方黑得很,你再摸下去,我可不敢保证……还能不能保持君子之风。”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灼热地喷洒在她的额间。
萧景汐身体一僵,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她几乎整个人都趴伏在他身上,紧密相贴,毫无缝隙。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危险的处境,未知的恐惧,以及身边这个亦正亦邪、让她心乱如麻的男人。
他们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