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繁忙的政务、工坊的筹建与作物的精心照料中飞逝,转眼便到了盛夏。
烈日当空,金浪翻滚。扶风郡北广袤的田野上,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在灼热的南风中形成一片望不到边的金色海洋。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特有的醇厚香气,预示着一次前所未有的丰收。
雁门关内外,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轮值休整的守关将士们拿起了镰刀,组成了抢收的队伍。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蒸发,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与激动。
“快!这边捆好!”
“小心点割,麦粒饱得很,别糟蹋了!”
“老天爷,我第一次种地,竟然种出了这么沉的麦穗!”
吆喝声、谈笑声、镰刀割断麦秆的唰唰声,交织成一曲欢快的丰收乐章。
随着一片片麦田被收割,打谷、晾晒、称重……当最终的数字被各级农官反复核算确认,层层上报至隽王府时,整个云水城乃至渔阳、扶风两郡都为之震动!
亩产一千二百斤!
这个数字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头。
“多……多少?我记得我家里的麦子一亩地能到300斤就是丰收了。”一个少年士兵几乎快要惊掉下巴,声音颤抖地向负责统计的小吏确认。
“一千二百斤!你没听错,是一千二百斤!”小吏自己也激动得满面红光。
王府议事厅内,郭涛捧着最新的粮仓入库简报,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向来沉稳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王爷,王妃!雁门关外千亩试验田,平均亩产确为一千二百斤!仓廪……仓廪实矣!”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拓跋隽,此刻也霍然起身,眼中迸发出锐利而欣喜的光芒。他看向身旁的沈昭宁,只见她唇角含笑,眼神清澈而欣慰,仿佛对此结果早有预料,却又难掩内心的激动。
“好!太好了!”拓跋隽朗声道,声震屋瓦,“传令下去,所有参与收割的士兵,皆有赏赐!今年雁门关守军军饷,加倍发放!”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四方。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这不仅仅是一千亩地的丰收,它更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它意味着,困扰这片土地千百年的饥馑,终于看到了被彻底驱散的曙光!
“天神赐种,神女降福!咱们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隽王爷和王妃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快,快去官府登记,明年咱们家所有的地都要种这种神种!”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惊人的产量,谈论着带来这一切的隽王与王妃,谈论着那个关于“神女”与“天神赐福”的传说。民心,在这金灿灿的麦浪和实实在在的饱腹希望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起来。
沈昭宁站在王府最高的阁楼上,远眺着北方,似乎能闻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麦香。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当高产粮种彻底普及,当棉花在青山城绽放,当更多的工坊建立起来……一个全新的、富足的、强大的根基,正在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上,牢牢扎根,茁壮生长。
随着天气逐渐变得炎热,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夏日的浮躁。这日清晨,沈昭宁望着窗外被烈日炙烤的庭院,忽然生出了想去海边吹吹风、看看那无边蔚蓝的念头。
“阿隽,我想去海边走走,顺便看看渔阳郡的盐田。”晚间歇息时,她靠在拓跋隽肩头轻声说道,“按计划,明年便要动兵攻打清河郡,届时诸事繁杂,怕是再难有这般闲暇了。”
拓跋隽知她近来操劳,抚了抚她的长发,颔首应允:“也好,去散散心。让母亲和你们也一同去,多带些护卫,路上小心。”
于是,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在一个天蒙蒙亮的清晨,从云水城出发了。沈昭宁与元夫人同乘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卓玛五位大丫鬟随行伺候。元夫人这一次带上了她最为信赖的侍女锦娘,这是一位年过三十、行事稳重的女子,如今府中上下都尊称一声“锦姑姑”。
活泼好动的拓跋霄自然也吵着要去,被安排在了后面的马车。护卫则由赵刚与王猛共同率领一队精锐亲卫,薛冉带着两名得力手下负责前哨与警戒,暗处另有五名暗卫如影随形。
一行人并不急着赶路,颇有几分游山玩水的惬意。马车晃晃悠悠,沿途欣赏着盛夏的田野风光,直到傍晚时分,才走出了扶风郡,抵达了渔阳郡境内的浔阳城。
他们入住的是当地最大的一家客栈“海晏楼”。安顿好行李后,众人便来到客栈一楼大厅用晚膳。大厅内颇为热闹,三教九流的食客汇聚于此,谈天说地。
沈昭宁这一行女眷虽以轻纱遮面,但气度不凡,护卫环伺,依旧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她们选了一处靠窗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耳边却不免飘来邻桌几位商人模样的食客的高谈阔论。
一个穿着东陵传统绸衫的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道:“……老兄,你那边盐货还能不能走?听说官府查得紧,这食盐可不比别的,私自售卖,是要掉脑袋的!”
他对面一个皮肤黝黑、举止豪迈的汉子闻言,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声音洪亮:“那是你们东陵官府的规定!在咱们炽焰部落的地界,只要是正经商户,依法纳税,就能售卖!哪来那么多掉脑袋的规矩!”
东陵商人愣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们……你们真的就甘心接受那些蛮夷的统治啦?”
“蛮夷?”那黝黑汉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提高嗓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你才是蛮夷!你们东陵皇帝才是敲骨吸髓的蛮夷!老子告诉你,我们现在过得比以前强多了!
隽王爷和王妃就是我们的天,比你们那个狗屁皇帝强千倍万倍!隽王妃可是天神派来的神女!在她的庇佑下,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他说完,还骄傲地昂起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旁边另一桌有人好奇地插话问道:“那……隽王爷啥时候打算把清河郡也打下来啊?”
黝黑汉子灌了一口酒,大手一挥,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架势:“快了!早晚的事!我瞧着今年不动,明年准得打过去!等着瞧吧!”
这时,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听着的中年男人忽然重重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卖国贼”,随即起身结账,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