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风潮同样席卷了扶风郡的官场和军营。
郡守府内,太守萧彻紧握着那份辗转到他手中的檄文,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年近花甲,是正统的科举出身,深受儒家忠君思想熏陶。檄文的内容太过骇人听闻,他本能地不愿相信。
“荒谬!一派胡言!”他将檄文重重拍在案上,对着肃立一旁的郡丞、都尉等属官厉声道,“此乃炽焰阴谋,隽王叛逆,构陷我东陵储君,动摇国本之奸计!尔等切不可被其蛊惑!需严防死守,稳定民心军心!”
然而,他注意到,属下们的眼神并非全然坚定。尤其是他的弟弟,都尉萧然,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檄文上,久久没有移开。
“兄长,”萧然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这檄文所言……尤其是通敌、纵毒之事,细节详细,不似空穴来风。若……若太子果真如此,我等在此死守,岂非……助纣为虐?”
“住口!”萧彻勃然大怒,“萧然!你身为朝廷命官,都尉之职,岂可轻信叛逆之言?太子乃国之储君,岂容置疑?此乃大逆不道!”
萧然张了张嘴,看着兄长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最终将话咽了回去,但眼中的疑虑却更深了。
类似的争论和沉默,在扶风郡各级官吏和将领中隐秘地进行着。檄文如同一根毒刺,扎入了他们原本看似坚固的忠诚壁垒。
消息很快通过特殊渠道传回渔阳。
隽王府内,郭涛抚须微笑,对沈昭宁和拓跋隽道:“王妃此计大妙!檄文一出,扶风郡乃至朝野,人心已乱。太子此刻,想必焦头烂额了。”
沈昭宁神色平静:“檄文只是第一步,是撕开一道口子。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萧彻忠君思想根深蒂固,难以动摇,但其弟萧然,以及郡内其他并非铁板一块的官员将领,便是我们的突破口。”
她看向薛冉:“薛冉,接下来,要辛苦你的人,重点接触萧然,以及檄文传出后,表现动摇的官员。将我们掌握的部分太子罪证副本, ‘不经意’地让他们看到。同时,在城内散播更多关于我新政惠民、军纪严明的消息。”
“是。”薛冉领命,黑影下的目光闪烁着冷冽的光。舆论的战场,他已布下重兵。
拓跋隽负手而立,望着扶风郡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檄文惊雷,已动其根基。接下来,该让萧彻和扶风守军,亲眼看看,他们所要效忠的,是何等不堪的储君;他们所要面对的,又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与此同时,在文人墨客中,流传着一篇文章《渔阳新记》,引起轩然大波,观之无不让人心生向往。
文中内容:“兴德十七年,渔阳郡临海而居。郡人多以渔耕为业,阡陌纵横,盐田如镜。每至春时,新式曲辕犁破土而耕,薯芋之苗青翠连畦。海舟满载而归,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郡中官廉吏清,从无苛捐杂税。市集所售雪盐,粒粒晶莹,价平如水。道旁稚子追逐,老者含笑,行人相遇必执礼问安。
尝有商贾自东陵来,见田间薯实大如拳,惊问其故。老农笑指官仓:“此乃神女所赐嘉种,一亩所收足抵往年十亩。”复引至盐场,但见千池映日,银山耀目,不由叹曰:“此真世外桃源也。”
暮色起时,炊烟袅袅,学堂传来稚子诵书声。郡守府前不设卫兵,唯见百姓往来呈报农事,言笑晏晏。渔阳之治,始知大同非在梦中也。”
在这个朝代,能读书的学子多是家中富足之辈,但文中提到的渔阳郡仍然是他们无法企及的。一些跑商的商贾是知道渔阳郡如今的变化的,在他们的大肆宣传下更加证实了《渔阳新记》中内容的真实性。
扶风郡的老百姓甚至暗戳戳的盼着炽焰部落赶紧打过来,他们也想过上渔阳郡那样的日子。
郡守府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太守萧彻将自己关在书房已整整一日,案头摆放着那份辗转得来的檄文,以及几份下属呈报的城内情形,皆是人心浮动、流言四起的坏消息。他鬓角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又多了几缕,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
“构陷!皆是构陷!”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嘶哑,试图用愤怒驱散心中的不安。他自幼读圣贤书,笃信“君君臣臣”,太子的地位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然而,檄文中那些具体得可怕的细节,尤其是关于通敌和“毒牙”的部分,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兄长。”萧然推门而入,他一身戎装未卸,脸上带着风尘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刚刚巡视城防归来,听到的尽是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和质疑。
“城防如何?”萧彻强打精神,沉声问道。
“防务无虞。”萧然答道,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沉重,“但军心……不稳。檄文内容已在军中传开,不少士卒私下议论,尤其是家中亲眷曾受边境战乱或苛政之苦的,怨气颇大。甚至有……有几个低级将领向我打听渔阳郡的情况,表达了向往之意。”
萧彻脸色一沉:“你都如何回复?”
萧然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兄长:“我让他们谨守本职,勿信流言。但……兄长,我们真的能堵住这悠悠众口吗?若檄文所言,哪怕只有三成为真……”
“没有如果!”萧彻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萧然,你是我弟弟,更是朝廷的都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可因叛逆一纸檄文便动摇心志?此乃取祸之道!”
萧然看着兄长固执而略显苍老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知道兄长并非不明事理,而是被那份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束缚得太紧。
就在这时,亲兵在门外禀报:“太守大人,都尉大人,城外……城外有炽焰小队活动,似在勘察地形。”
萧彻眼神一厉:“知道了。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
亲兵退下后,萧然忍不住道:“兄长,一味固守恐非良策。是否可派小股部队出城试探,一则查探敌军虚实,二则……也可提振一下我军士气?”
萧彻沉吟良久,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去安排吧,务必小心,不可恋战。”
“是!”萧然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需要一场接触,来验证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