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秘境自现世以来,便遵循着不可撼动的古老规则。
入口处设有的强大空间禁制,只允许炼气期修士安然通过。若有筑基及以上修士试图强闯,不仅会引发禁制反噬,更可能导致入口临时封闭。因此各派约定俗成,仅派遣炼气期弟子入内探寻机缘。
秘境每次开启持续一月之期。在此期间,修士们可在其中探索、争夺资源。时限一到,所有入内者都会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空间之力传送回入口之外。
在这一个月里,对所有入内者而言,既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与他人、与自己的博弈。
萧菱三人的秘境之行,因突如其来的崩塌而被迫中断。原本游历计划在短短数日内便戛然而止。意外的变故,催生出了另一个谨慎的游历。
计划定下。三人不再是被迫仓皇逃窜的惊弓之鸟,而是因“受挫”选择游历的普通散修。
至于,他们在玄天秘境中的收获,尤其是带着血煞盟标记的物品与那具庞大的蛟龙尸身,被叶瑾修与楚云霄抹去痕迹后,就如同沉睡的火山,被三人默契地封存于储物袋最隐蔽的角落,未敢轻易处置。
一路上,三人时而御风低空飞行,时而混入商队步行,在路边的茶棚歇脚时,会默默倾听过往行商的闲聊;在散修聚集的小坊市停留时,会看似随意地购买些材料,实则耳听八方。
他们听到许多关于秘境崩塌的夸张描述不同版本,听到了关于“传承者”越发离奇的猜测,也敏锐地察觉到,越是远离天墟城,消息的准确性越低。
但那种弥漫在底层修士中的,对机缘的渴望与对大宗门动向的隐约不安,却是共通的。
萧菱反而如鱼得水,观察着沿途的植被变化,偶尔停下来采集一些看似寻常的草药,以其独特的现代医学视角结合医道传承进行辨析,可谓收获颇丰。
楚云霄和叶瑾修也各自沉浸在器道与丹毒道的初步感悟中,默默消化着传承知识,并借助萧菱提供的《隐息诀》,改变自身气息,完美掩饰行踪。
这日,暮色渐深,流云隘口华灯初上,在叶瑾修的引领下,三人穿行在愈发偏僻狭窄的巷道中,最终停在一面布满青苔与涂鸦的墙壁前。
“就是这里了。”
示意萧菱和楚云霄稍等,自己则上前,屈指在墙壁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以一种独特的节奏轻轻敲击了数下。
声音落下,墙壁并未如想象般洞开,反而从墙根阴影处,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入口,一股混合着陈旧阴冷以及各种奇异药草、金属气息。
“跟紧我。”
率先弯腰进入。楚云霄紧随其后,将萧菱护在中间。
通道向下倾斜,蜿蜒曲折,墙壁上隔很远才镶嵌着一颗散发着惨淡绿光的萤石,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
空气中弥漫的神秘气息愈发浓郁,隐约还能听到从深处传来,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某种古怪的嗡鸣。
约莫下行了一盏茶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这里便是流云隘口着名的“鬼市”。
空间内光线昏暗,无数摊位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大多只点着一盏油灯或悬浮着一颗照明珠,将摊主和货物的轮廓映照得影影绰绰,平添几分诡谲。
往来之人皆身着斗篷、戴着面具,或以法术模糊了面容,沉默地穿梭于各个摊位之间。
“幽冥草,只换冰魄砂……”
“刚出土的法器残片,自带古韵,来历……”
“独家秘制‘忘忧散’,效果包君满意……”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都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私语。
摊位上摆放的物品千奇百怪,沾染着暗沉血迹的不知名兽骨、封在透明石胎中的怪异虫卵、灵气波动紊乱的古旧玉简、甚至还有一些气息阴邪、造型古怪的傀儡部件。
萧菱第一次身临其境踏入这等地方,与现代社会的商场相比,简直是温顺的绵羊。
强压心中的好奇,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常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一些散发着奇异药性波动的灵植或灵矿所吸引——都是些在正统坊市难得一见的偏门灵材,有些甚至带着剧毒或诡异的精神污染特性,正是她研究的极好样本。
叶瑾修与楚云霄显然对此地颇为熟悉,带着她在拥挤的摊位间灵活穿行,偶尔会拿起某件物品,与摊主用几乎听不清的唇语或简单的手势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楚云霄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高度警惕,身形看似随意,实则处于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位置,目光更多是落在那些形迹可疑的人身上,而非货物。
三人在鬼市中盘桓了近一个时辰,叶瑾修用带来的几件不好出手的毒丹换了些炼丹的辅料,楚云霄也低价购买了几种罕见的炼器金属。
直到子时过半,人流开始逐渐稀少,他们三才离开鬼市。
重新回到地面,萧菱呼吸着清冷的夜风时,恍然感觉像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残月西斜,距离黎明尚有一段时间,整座城池陷入一日中最深的沉睡。
“隘口渡的‘云梭舟’,卯时初刻启航,我们需即刻动身。”
楚云霄打破沉默。
叶瑾修点了点头,脸上的玩世不恭被凝重取代:“趁夜离开最好,能避开不少目光。”
三人将身形隐匿于建筑物的阴影中朝着城东的隘口渡疾行。
抵达时,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巨大的码头已然苏醒,灵焰灯将泊位照得通明。
数艘大小不一的云梭舟静卧其间,其中一艘船身流畅、桅杆高耸的云舟格外醒目,船舷上镌刻的“四海”二字,正是返回青云剑宗的航班。
三人登上这艘中型云舟,专门往返于沧澜江航道,船身狭长,以轻便灵活着称。
内部空间也算开阔,分为三层。他们选择了中层一个靠窗且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
柔软的云绒座椅,散发着清心宁神香气的熏炉,以及舟壁上稳定运行的隔音、防护、防御阵法,无不彰显规范舒适,财大气粗。
清晨时分,云梭舟缓缓升空,沿着宽阔的沧澜江江面飞行。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下方江水滔滔,偶有修士驾驭着各色法器贴着江面飞驰。
两岸青山如黛,偶尔可见依山而建的村落,炊烟袅袅升起。
楚云霄立在船舷边,看似欣赏江景,实则警惕着四周。叶瑾修则与同船的几个散修攀谈起来,不着痕迹地打听着近期修真界的动向。
萧菱安静地坐在舱内,透过舷窗观察着江中时不时跃起的灵鱼,以及两岸生长的各类水生灵植。
见溜达回来的叶瑾修,睨了一眼云舟身上的云纹与四海交织的独特徽记,终是按捺不住好奇,低声问道。
“瑾修,这‘四海’还真是气象不凡,业务广泛啊。”
叶瑾修闻言,手中玉扇“唰”地一展,脸上露出一种“你可算问对人了”的表情,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带着几分卖弄见识的意味。
“菱姐,好眼力!这‘四海’啊,背景可深着呢。你看到这云舟飞行时隐现的玄奥阵纹,感受到这舟体在云中穿梭时与天地灵气的和谐共鸣了么?”
他指了指窗外和脚下,“这皆是‘太一玄清宗’的手段,此宗精研道门玄奥,阵、符、卜、算,堪称修真界翘楚,这四海阁的跨州传送阵、大型云舟的核心法阵,多半出自他们之手。”
顿了顿,扇子轻摇,继续道。
“而你再细看,这云舟飞行时,周遭偶尔有灵鸟环绕相随却不相撞,舟行平稳,似有无形灵觉在规避风险。此乃‘九霄御灵宗’的能耐,他们御使天地万灵,非仅驭兽,更能沟通风云鸟兽之性,借其灵觉规避天灾人祸,保障航路安全。有这两大宗门一个掌‘器’之玄妙,一个掌‘灵’之感知,作为根基……”
这时,返回的楚云霄沉稳地接过话头,补充了最关键的部分。
“……再加上几乎囊括了天下大半炼丹、炼器大师的丹盟与器盟,为其提供丹药、法宝支持,并借助其遍布各地的网络销售。四方联合,各取所长,这便铸就了‘四海阁’——一个横跨修真界,掌控着庞大物流、资源与情报网络的商业巨擘。”
他目光扫过舟内陈设,语气告诫:“此阁信誉卓着,安全无虞,盖因无人敢同时得罪其背后的四大势力。然,其本身亦是一头遵循利益法则的庞然大物,眼线遍布,与它打交道,需牢记‘交易’二字,谨慎为上。”
萧菱听完,心中豁然开朗,又凛然警觉。原来这便利与安全的背后,缠绕着如此错综复杂的势力脉络。
这四海阁既是通衢,亦是囚笼,日后接触,必须时刻权衡利弊,萧菱将这份认知深藏心底。
云梭舟飞行平稳,沿途经过几个小型码头都未停靠。直到日头西斜,前方出现了一座热闹的码头。
码头上方,青云南埠四个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这里是青云剑宗势力范围最外围的官方码头,往来修士都要在此接受例行检查。
云梭舟缓缓降落在指定泊位,三人随着人流下船,重新踏上了青云剑宗辖地的青石板路。
码头上人来人往,几名身着青云剑宗服饰的弟子正在维持秩序,对可疑人员进行盘查。
在青云南埠略显嘈杂的码头边缘,三人各自取出了飞行法器。
楚云霄并指如剑,一道清越剑鸣响起,他惯用的那柄玄铁飞剑应声而出,悬停在离地尺许处,剑身流淌着温润灵光,散发着沉稳锋锐的气息。侧身对二人说道。
“走吧。”
萧菱意念一动,随即翩然落在“银白”上,两人一前一后,保持恰到好处的飞行距离。
与此同时,叶瑾修也祭出墨玉葫芦,潇洒地翻身而上,斜倚在葫芦腰身处,姿态闲适,与楚云霄的端正形成鲜明对比。
“回家啰!”
不紧不慢地跟在“银白”之侧。
三道流光,划破天际,朝着青云坊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萧菱目光扫过下方飞速后退的山川河流,又看向身旁驾驭着葫芦、一脸悠然的叶瑾修,心中对修真界的千姿百态有了更生动的体会。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远方地平线上,那熟悉的轮廓便清晰起来。楚云霄操控飞剑开始降低高度和速度,萧菱与叶瑾修也默契地同步动作。
平稳落地后,收起法器,默契对视,便一同汇入青云坊市城门口往来的人流,经过守卫弟子随意的目光扫视,踏入了坊市那喧嚣而熟悉的街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