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大厅内,死寂取代了之前的混乱。金属尘埃如同薄雾般缓缓飘落,那是战争巨兽和穹顶装置唯一残留的痕迹。
空间不再剧烈扭曲,但那种规则崩坏后的脆弱与不稳定感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再次引发灾难性的坍缩。
叶川佝偻着苍老的身躯,屹立在这片废墟之上。雪白的长发枯槁无光,深壑的皱纹刻满了时光被疯狂贴现的残酷痕迹。唯有那双眼睛,冰冷、决绝,燃烧着以未来换取的、短暂而无上的力量光辉。
他面前,那枚暗金密钥被绝对的力量静滞在空中,所有狂暴的能量都被强行镇压,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而密钥之前,林夏的虚影已经淡薄到了极限,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个由微弱光点勉强勾勒出的轮廓,以及心口那枚光芒极其黯淡、裂纹遍布的婚戒虚影。
她为了激发密钥、引发现实坍缩,几乎燃尽了刚刚重聚的一切,存在本身已到了湮灭的边缘。更严重的是,过度透支力量以及之前熵序之主意志的冲击,加速了她体内那原本被暂时稳定的晶化进程!
那并非肉身的晶化,而是她作为量子意识体与文明方程结合后的能量核心,正在不可逆地走向彻底的固化!
铂金色的晶体不再仅限于记忆区,而是如同冰霜般从她虚影的核心区域,向外急速蔓延,要将她最后的意识、情感、所有的“存在”,彻底冻结成一尊永恒的、冰冷的雕塑!
“叶…川……”微弱的意念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星火,传递着最后的焦急与警示,“密钥……不能久持……力量……反噬……我……快……坚持不住……了……”
叶川那极致决绝的眼神,落在林夏那即将被完全晶化的虚影上时,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那冰冷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了一下。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晶化并非简单的伤害,在那急速蔓延的铂金色晶体最深处,也就是她能量核心(可理解为类似“子宫”的生命与创造之源)的位置,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与众不同的暗影正在凝聚成形!
那暗影的气息……与他自身的力量,与他那被典当的未来,甚至与那静滞的密钥,都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深层次的共鸣!
是了! “暮影”! 林夏之前吸收古战场情感能量、尤其是那些教派成员对熵序之主的恐惧时,某些最本质的、与熵序之主相反相生的“阴影”特质,连同初代观测者遗言的信息,在她濒临彻底固化、回归最纯粹“秩序”与“文明”状态的最后时刻,正在被提炼、压缩成一枚关键的碎片!
这碎片,就是预言中提到的、“曦晨”的另一面,对抗熵序之主的终极武器——“创世之刃”不可或缺的组件!
但它正在与林夏最后的意识一起被固化!一旦晶化完成,这枚“暮影”碎片将被永远封存在她永恒的晶体躯壳内,再难取出!
必须现在取出它! 在她彻底固化之前!
但这意味着……要亲手加速她最后意识的消散,亲手将她推向那永恒的、无意识的凝固状态!
这是一个残酷到极点的抉择。
叶川那苍老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没有时间犹豫了。弑神按揭换来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他能感觉到那百年千年的寿命如同沙漏般疯狂倾泻,身体的空虚感越来越重。密钥的静滞也随时可能被打破。
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致精纯、却又冰冷无比的力量。这力量不再带有任何情感色彩,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的手,穿透了林夏那几乎透明的虚影,无视了那正在蔓延的、冰冷坚硬的铂金色晶体,精准地、稳定地探向她那能量核心的最深处——那片正在凝聚“暮影”的区域。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枚刚刚凝聚成型的、不过指甲盖大小、通体暗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暮影”碎片时——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暗沉的碎片核心最深处,竟然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熟悉的赤金色光芒轻轻闪烁了一下!那光芒的波动频率、那蕴含的意境……赫然与叶川最初觉醒时、那充满生机与斩断一切束缚决心的“曦晨”刀鸣光谱,同根同源!
仿佛是“曦晨”的另一面,是光投下的影子,是创造蕴含的毁灭,是秩序背后的混沌!两者相生相克,却又本质一体!
这“暮影”碎片,正是激活和驾驭“曦晨”真正力量、将其锻造成“创世之刃”的关键钥匙!
叶川的手指稳稳地捏住了那枚“暮影”碎片。
在他将其取出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林夏的虚影核心处传来。
那最后一点微弱的意识之光,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倏然消散了。
她整个虚影瞬间失去了所有灵动,彻底化为了一尊栩栩如生、却毫无生命气息的、完全由铂金色晶体构成的雕像。姿态依旧保持着最后的焦急与守护,面容模糊却带着一种永恒的悲悯与庄严。
晶化,完成了。 不可逆。
叶川的手中,躺着那枚微小的、暗沉的“暮影”碎片,其核心那一点微弱的曦晨光谱轻轻闪烁,仿佛在与远处他体内那沉寂的斩界刀本源产生共鸣。
而他另一只手中,那枚静滞的密钥,似乎因为“暮影”碎片的出现,微微震颤了一下,表面的熵序之主力量与“暮影”碎片散发出一种极强的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的矛盾力场。
代价,已然付出。 钥匙,已然在手。
叶川缓缓收拢手掌,将“暮影”碎片紧紧握住。他看了一眼那尊冰冷的晶体雕像,眼中那极致决绝的冰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了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更死寂的虚无。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看向这片破碎大厅的深处,那密钥指引的、或许是最终战场的方位。
弑神按揭的力量仍在燃烧,但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迈开脚步,苍老的身影却挺得笔直,如同走向末路的古老神只。 下一步,他必须找到让“曦晨”与“暮影”结合的方法,锻造出那能斩断终极黑暗的—— 创世之刃。
而他的身后,那尊晶体雕像的心口,那枚裂纹遍布的婚戒虚影,极其微弱地、最后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无声的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