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阳光透过大窗，照在弗罗斯特庄园的长餐桌上。烤面包的香气混着煎培根的油香，暖融融的，艾娜几乎把自己埋进软垫椅子里，叉起一大块淋了枫糖浆的松饼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眼睛满足地眯成缝。
“哦，哦，你们这儿做的早餐，真好吃！”
赞恩姿态放松，慢条斯理地切着小羊排，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扫过桌子对面。他嘴角带着点了然的笑意，最终落在艾娜旁边的维尔身上。
维尔坐得笔直，眼下有点发青，精神不太好，他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眼神有点空，偶尔飞快地瞥一眼旁边吃得正香的艾娜，又立刻垂下眼，脸上带着点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困惑。
“艾娜，”赞恩放下杯子，声音轻快，“昨晚聊得开心，差点忘了正事，你们的最终目的地是位于大陆中央的【神圣联邦】的城市，千帆港，对吧？”
“嗯！”艾娜用力咽下嘴里的东西，眼睛亮起来，“村长给了星引徽章，说到了千帆港找到秘星商会，跟他们报名就能参加星路试炼。”
赞恩点点头：“这方面我知道点，秘星商会背景深，规矩也大，好消息是，我们这城里就有他们的一个分部，还挺活跃的，而且……”
他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他们分部今天下午刚好要办一场拍卖会，去那里，既能打听星路试炼的消息，说不定还能淘到点对你们有用的东西，怎么样，你们有兴趣去看看吗？”
“拍卖会？”艾娜的兴趣瞬间被勾到了顶点，手里的叉子都放下了，“去！必须去啊！看看有啥好东西！”她兴奋地转向维尔，“维尔，一起去吧？”
维尔正盯着盘子走神，被艾娜一叫，猛地抬头：“啊？哦，好…好的。”他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看起来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赞恩看在眼里，笑容更深了些：“那就这么定了，吃完早饭，我带你们过去。”
…………
通往城中心秘星商会分部的街道额外热闹，艾娜走在最前面，像只刚出笼的小鸟，东张西望，不过路边飘来的香气很快就把她勾走了。
“哇！好香！”
她眼睛一亮，循着味儿就挤进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肉饼摊子前，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你们等我一下下！马上就好！”
转眼间，就剩下赞恩和维尔两人孤零零的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赞恩看着艾娜兴致勃勃排队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忽然伸手，轻轻搭在维尔的肩膀上，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把他拉到了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口。
“嘿，小子。”
赞恩压低了声音，脸上是那种咱哥俩聊聊的表情，他冲艾娜的方向努努嘴，“别藏了，你那小点心思，哥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维尔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藏什…什么心思哦？赞恩少爷，您别开玩笑了！”他眼神躲闪，声音不由得有点发虚。
赞恩嘿嘿一笑，挤了挤眼：“得了吧！你那小眼神儿，飘来飘去的，是个人都能瞅出来，也就艾娜那傻孩子，脑子里缺根筋，光惦记着吃，没往那儿想。”
他拍了拍维尔的肩，语气带着过来人的调侃，“放心，我懂，我对这小丫头，嗯……纯粹是兄长看妹妹那种感觉，而且艾娜这种青涩小苹果，瞧着是挺可爱活泼，但不是哥那盘菜，哥哥我啊，喜欢的是那种……”
他做了个略显夸张的，意有所指的手势，“成熟迷人的大姐姐型号，懂？”
维尔被这直白露骨的话轰得头晕目眩，面红耳赤，张着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窘迫地盯着自己靴尖。
然而，赞恩那句“我懂”和“放心”，像块烙铁熨过心口，让他紧绷了一晚上的弦猛地一松，一股奇异的平静感悄然弥漫开来——至少，最大的威胁似乎解除了？
“不过嘛，”赞恩话锋一转，露出个哥罩你的豪爽笑容，胳膊肘又捅了捅维尔，“看你小子人挺实诚，对艾娜她也上心，怎么样？叫声大哥，哥免费给你支支招？包教包会，童叟无欺！”
维尔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红晕未褪，眼神却像被点燃的小火苗，飞快地闪过一丝犹豫和强烈的好奇，嘴唇动了动，那句“真的吗？”几乎要脱口而出——
“喂！你们俩躲这儿嘀咕什么呢？”艾娜清脆的声音像小铃铛一样撞破了巷口的静谧。
她提着三个鼓囊囊、油汪汪的纸包，兴冲冲地跑回来，一股混合着油脂、焦香和辛香料的热烈香气瞬间驱散了所有隐秘话题的空气。
“来来来！咱排了好久的队才抢到！刚出炉的香煎肉饼！超香的！一人一个！”她把烫手的油纸包不由分说地塞到两人手里。
维尔像是被那滚烫的温度蛰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接过，嘴里结结巴巴：“谢…谢谢！”刚才那点刚燃起的勇气和好奇，瞬间被手中灼人的肉饼和艾娜近在咫尺、毫无阴霾的明亮眼神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赞恩则非常自然地接过自己的那份，毫不客气地“啊呜”咬了一大口。
“嘶…哈！够劲！香！”
他一边咀嚼，一边冲维尔飞快地、极其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那眼神清晰无比地传递着信息：“别慌！哥懂！哥挺你！”
维尔捧着手里热乎乎、香喷喷的肉饼，看着赞恩那副咱俩是秘密同盟的表情，再瞧瞧旁边艾娜正毫无形象地大口咬着肉饼，嘴角沾了点亮晶晶的油渍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眯眼享受美味的样子，心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
昨晚的困惑、刚才的窘迫、赞恩的承诺、还有此刻艾娜近在咫尺的鲜活气息……全搅和在一起，咕嘟咕嘟冒着泡。
最终，他只能低下头，默默地、小口小口地啃着自己那份滋味模糊的肉饼，感觉耳根那片滚烫，固执地不肯消退。
片刻后。
三人啃着香喷喷的肉饼，一路挤过人潮，终于停在了一栋气势不凡的建筑前，秘星商会的分部，看着就很有钱——巨大的黑曜石门框上嵌着点点银光，像夜空里的星星，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银灰色制服、表情跟石雕似的守卫。
“哟，弗罗斯特家的小少爷！”一个穿着考究丝绒马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管事，远远看见赞恩就堆着笑小跑过来，腰弯得恰到好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赞恩随手把最后一点肉饼塞进嘴里，油乎乎的手在昂贵的丝绒马甲上蹭了蹭，管事眼角抽了一下，但笑容纹丝不动，含糊地说：“带两个朋友来开开眼界，听说下午有场拍卖？”
“正是正是！您和您的朋友这边请，最好的包厢给您留着呢！”管事殷勤地引着他们穿过华丽的大厅。
地上铺着厚实的深蓝色地毯，墙壁是打磨得发亮的深色木头，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水晶灯，柔和的光线把空气都照得亮堂堂又安静。大厅里零散坐着些衣着光鲜的人，低声交谈，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和一种钱的味道。
艾娜好奇地东张西望，维尔则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第一次进城，随后艾娜的目光就被角落里一个展示着几块发光矿石的小柜台所吸引了，上面标着价签。
【低级元素结晶】（一阶）15银币\/块
她咂咂嘴说道:“啧啧，一块破石头就值15银币？普通人干活一个月也才只有1000铜币，合10银币。”
维尔立刻心算了一下，接口道：“1000铜币是10银币，一个肉饼10铜币，15银币就是1500铜币，能买150个肉饼了。”
他感叹地摇摇头，“任何东西只要沾上超凡的边，身价就蹭蹭往上涨啊。这小小一块石头，顶上普通人一个多月的工钱了。”
“就是就是！”艾娜用力点头，“金币就更吓人了吧？一万铜币才一个金币！那得是多少肉饼啊？”她想象着堆成小山的肉饼，眼睛都直了。
赞恩听着他们的对话，轻笑一声：“金银铜币不只是钱那么简单，你们知道为什么全世界都用它们交易吗？”他指了指那元素结晶。
“很多魔法仪式、锻造超凡物品，都需要纯净的金银作为媒介或触媒，它们本身就蕴含魔力亲和性，铜币虽然差些，但胜在量大，日常流通方便，而且一些基础法阵也需要铜线铜粉，所以啊，这钱本身，也是材料，还是硬通货，自然就成了交易的基石。”
艾娜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感觉金币银币特别沉，比普通金子还亮一点似的。”维尔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货币体系背后的实用逻辑。
三人继续往里走，经过其他展柜。艾娜又看到一个精致的护符，在上面标着标着。
【微光护身符】（三阶）80金币。
她倒吸一口凉气：“哇！80金币？！那岂不是要80万铜币？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吧？”
“三阶物品，这个价算正常了。”赞恩解释道，“一阶到三阶的实用小玩意儿，一两个金币到一百金币不等，四周阶到六阶，一百到六七百金币是常事，再往上，七阶九阶，动辄上千甚至几千金币，至于圣域级的东西？”
他摇摇头，声音压低了些，“那根本不是金币能买到的，只在真正的强者圈子里以物易物，或者用更稀有的东西交换，今天这场拍卖，压轴的估计也就是六阶左右的东西，标价大概在四五百金币上下。”
维尔默默听着，心里对超凡世界的昂贵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想到了村长给的星引徽章，不知道这属于什么阶位，又值多少钱？但无论如何，参加星路试炼的机会，恐怕比眼前的金币要珍贵得多。
而几人走着走着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时，艾娜突然想起了正事，赶紧从怀里掏出村长给的那枚古朴徽章，递到管事面前：“那个…大叔，我们是为了星路试炼来的，村长说找秘星商会报名……”
管事原本只当艾娜两人是赞恩少爷带来的乡下小跟班，目光随意扫过徽章。
下一秒，他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凝固，瞳孔猛地一缩，双手下意识地在自己昂贵的马甲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用双手接过那枚徽章，仔细辨认上面的纹路。
“星…星引徽章！”他声音都变调了，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敬畏，腰弯得更低了，几乎成了九十度。
“原来…原来是尊贵的星引者大人！恕小人眼拙！失礼了！太失礼了！”他看向艾娜和维尔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惶恐和敬意。
赞恩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这徽章的分量比想象中还重。
“咳咳，”管事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分的恭敬，“星路试炼，是我们秘星商会联合几大古老势力共同维持的古老传统，旨在选拔有潜力，实力出众，天资卓越的天才们，而持有星引徽章，就获得了参加试炼的资格。”
“而一枚徽章最多拥有三次可以参加试炼的机会，或者让三个人参加一场试炼。”
他语速飞快，生怕怠慢，“下一届试炼的报名点就在千帆港的总部，时间在一年后的溯月之日，到了千帆港，只需出示徽章，自有专人接待，试炼内容…小人地位低微，实在无法知晓详情，但凶险与机遇并存是必然的，两位大人…呃，还有赞恩少爷，请务必小心啊。”
艾娜听得眼睛发亮，用力点头：“知道啦！谢谢大叔！”维尔也松了口气，看来徽章是真的管用。
管事毕恭毕敬地将徽章双手奉还艾娜，然后亲自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推开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里面是一个宽敞舒适的包厢。
柔软的沙发，水晶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冒着热气的饮料，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能清晰地俯瞰下方人头攒动的拍卖大厅，而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嗡嗡声。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哇！”艾娜两步冲到巨大的玻璃墙前，鼻尖几乎贴上冰凉的玻璃，她看着下面陆续进场的众多人影发出了惊叹。
维尔有点手脚没处放。他走到沙发边，犹豫了一下，只坐了半边，腰背挺得笔直，他瞄了一眼艾娜，又飞快收回视线。
赞恩倒是自在，往单人沙发里一陷，长腿一跷，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闻了闻，喝了一口，点点头：“嗯，还行。”
“喂，小心点。”他冲艾娜后背喊，“别把印子弄玻璃上，不好擦。”
艾娜含糊地应了一声，根本没回头。
维尔则被赞恩那声“坐那么边儿干嘛？”喊得有点臊，往里挪了挪，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软得让他不自在。这地方，这感觉，离村子太远了。
笃笃。
门被敲响，一个穿着同样银灰制服的女侍者端着银盘进来，盘子上是三本烫金小册子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三位贵客，拍卖目录。”她声音轻柔，目光扫过三人，在艾娜身上多停了一瞬，笑容更深了些，带着点敬畏——管事肯定交代了星引者。
艾娜这才转过身，眼睛立刻被点心勾住：“这个看着好吃！”她拿起一块花瓣形状、点缀着金箔的点心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甜！有花味儿！”
维尔接过册子，沉甸甸的，封面是某种薄皮，烫金的字晃眼。他翻开，没有图，只有一行行名字和后面跟着的吓人数字，全是金币打头。
【蔚蓝之心（深海秘宝，水系亲和）……起拍价：150金币】
【影豹之牙匕首（三阶，附魔：迅捷）……起拍价：85金币】
【无名炼金师手稿（残篇）……起拍价：200金币】
维尔的手指划过冰冷的数字，心往下沉，他下意识想到了徽章，这东西，怕是比这册子上任何一件都值钱？
侍者问要喝什么。赞恩又要了杯琥珀色的酒，艾娜舔舔嘴唇：“有甜果汁吗？”
“当然，小姐。”侍者微笑。
维尔低声说：“清水，谢谢。”
侍者安静地退了出去。
艾娜抱着册子和点心碟子，窝进维尔旁边的沙发，腿蜷着，看得眼都不眨，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地嘟囔：“哇！这匕首贵死！炼金手稿？啥玩意儿？天……，项链起拍就一百五金了！能卖堆成山的肉饼了吧？”
她还在用肉饼算账，给这金碧辉煌的地方添了点奇怪的烟火气。
赞恩看着艾娜没心没肺的样子，又看看旁边捧着册子、眉头拧成疙瘩的维尔，嘴角一勾，他晃着酒杯，冰块叮当响。
“小子。”他身子朝维尔这边歪了歪，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点坏笑，“别光盯册子，机会多好，看看旁边。”他朝艾娜那边极快地努了努嘴，“灯亮，角度正，懂？”
维尔像被烫了，猛地合上册子，耳朵瞬间红透。他慌张地看向艾娜，还好，艾娜正全神贯注地研究“妖精翅翼粉尘”那页，小眉头皱着，努力理解那绕口的说明。
“赞恩少爷！”维尔窘迫地低叫。
赞恩嘿嘿一笑，靠回去，一脸你明白就好，惬意地喝酒，不再逗他。
维尔的心咚咚跳，册子上那些天价带来的压力，一下子被另一种更烫、更让他手脚发麻的感觉冲散了，他僵硬地重新翻开册子，眼睛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余光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溜去。
艾娜那头蓬松微卷的头顶，在魔法灯暖融的光晕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金，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起伏，漾开细碎的光泽，她正专注于手中的书页，饱满的唇瓣因为全神贯注而微微嘟起。
灯光从侧面温柔地描摹着她精致的轮廓——流畅的下颌线，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还有那在暖光里显得格外细腻莹润的脸颊肌肤。
最要命的是她小巧鼻尖上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沾着的糕点碎屑，像个孩子般的天真细节，却奇异地让那份惊心动魄的美带上了一丝烟火气的生动，牢牢钉住了维尔混乱的视线。
手里沉重的册子，此刻成了维尔唯一能抓住的、掩饰心慌意乱的挡箭牌。
包厢里只剩下艾娜翻册子的沙沙声，她偶尔对拍品发出的疑惑咕哝，还有赞恩杯子里冰块细微的碰撞，下面大厅的嗡嗡声透过玻璃传上来，像远处的闷雷。
时间在这混合着期待、窘迫和钱味儿的安静里，一点点过去。
直到——
下面拍卖厅中央的高台上，光柱猛地亮起，聚焦。一个穿着深蓝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老者，稳稳走到光柱中央，他拿起一柄造型简单的小木槌，轻轻一敲。
“笃。”
清脆的敲击声，带着点魔法扩音的味道，清晰地穿透包厢，落在三人耳中。
下面所有的嗡嗡声，瞬间掐断，死寂一片。
老者面带微笑，目光扫过全场，包括那些看不见的包厢方向，声音洪亮清晰：
“各位贵宾，下午好，秘星商会海岚城分部月度拍卖会，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