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残躯归途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灼痛中沉浮，仿佛置身于炼狱火海。陈笑宝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坠，岩浆的咆哮和岩石的崩塌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他即将被这片黑暗彻底吞噬时，一股清凉的气息忽然从胸口蔓延开来，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龟裂的土地，勉强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心脉灵台。是怀中那枚星枢碎片，在最后关头，再次散发出一丝微弱的星辉，吊住了他的性命。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灼热的岩石上拖了起来，动作粗暴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急切。
“小子！撑住！妈的，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乔老三那熟悉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怒火，在他耳边响起，不再是幻觉。
还有水猴子带着哭腔的呼喊：“陈小哥！逍遥小哥！”
陈笑宝想回应，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飞快地背起，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逍遥。颠簸，剧烈的颠簸，伴随着碎石滚落和岩浆逼近的轰鸣，他们在与死亡赛跑。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灼热窒息感终于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硫磺味的、相对清凉的山风。他们似乎逃出了那个即将崩塌的地狱。
再次停下来时，陈笑宝被轻轻放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上。乔老三粗糙的手在他鼻息和脉搏上探了又探，声音带着后怕：“还有气！快！把最好的金疮药都拿出来！还有水！”
冰凉的清水混着药粉被灌入喉咙，刺激着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感官。背部和四肢传来一阵阵剜肉剔骨般的剧痛，是水猴子在帮他清理伤口、敷药包扎。他疼得浑身痉挛，却连呻吟都发不出。
“逍遥……”他用尽全部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逍遥小哥没事！他好像……好像只是昏过去了，气息比你还稳当点！”水猴子连忙在他耳边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
听到这话，陈笑宝紧绷的心神终于一松，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这一次昏迷，不知日月。
他时而感觉自己漂浮在星空之下，与冰冷的星辉为伴；时而又坠入岩浆火海，承受着焚身之苦。母亲的容颜、逍遥痴傻的笑脸、明月心决绝的眼神、圣使阴冷的面孔……无数光影碎片在脑海中交织冲撞。
唯一清晰的，是胸口那枚碎片持续传来的、微弱的清凉，以及一股不算精纯却足够浑厚的阳刚内力，时不时渡入他体内，帮他梳理着混乱不堪的经脉，对抗着那阴寒指力和火毒的双重侵蚀。是乔老三。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质屋顶，以及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久违的、柔和的阳光。
他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干净的粗布薄被。稍微一动，全身便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后背，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在地火熔窟中，已是天壤之别。
他偏过头，看到乔老三正靠在不远处的墙边打盹，脸色疲惫，胡子拉碴，肩膀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水猴子则趴在床边，睡得正沉。
而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另一张简陋的床上，李逍遥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干净整洁。
他们还活着……都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庆幸涌上心头，让陈笑宝眼眶微微发热。
他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乔老三。乔老三猛地睁开眼，看到醒来的陈笑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几步跨到床边，声音沙哑：“你小子……总算醒了！他娘的，老子还以为这次真要给你收尸了！”
陈笑宝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只能扯了扯嘴角，声音干涩微弱：“三爷……多谢……”
“谢个屁！”乔老三眼圈有些发红，骂骂咧咧地打断他，“要不是你小子命硬，九条命都不够你死的！你知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啥样吗？后背都快烤熟了！抱着逍遥小哥趴在那，跟块黑炭似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将陈笑宝昏迷后的事情道来。
那日他和水猴子按照计划散播消息后，立刻赶往赤焰山。到达时正好赶上官军攻山，外面杀得天昏地暗。他们趁乱找到一条隐秘小路潜入，循着动静找到地火熔窟入口时，里面已经快塌了。乔老三冒险冲进去，在一片火海落石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陈笑宝和昏迷的逍遥，拼死将他们背了出来。
“圣教那帮龟孙子跑得快，官军和江湖门派在外面狗咬狗，死伤惨重，最后好像也没找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反而被塌陷的山体埋了不少人。”乔老三啐了一口，“咱们现在是在赤焰山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暂时安全。”
陈笑宝默默听着，心中了然。圣教核心人物逃脱，仪式虽被打断，但隐患未除。朝堂和江湖经过此番折腾，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尝试运转内力，发现经脉依旧滞涩疼痛，内力十不存一，后背的伤势更是严重，没有一两个月恐怕难以恢复。但好在，那纠缠不休的阴寒指力，似乎在地火之力和星枢碎片爆炸的冲击下，被削弱了大半，不再构成致命威胁。
他看向角落的逍遥，眼中满是担忧：“逍遥他……”
乔老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逍遥小哥的情况……有点奇怪。他昏迷不醒，但脉象平稳，体内好像有多股力量在自行调和，不像是有生命危险。我找村里的郎中都看过了，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身体无碍，或许……是心神受损？”
陈笑宝心中微沉。他知道，逍遥体内定然还残留着地火之力和星枢碎片的力量，甚至可能还有圣教仪式留下的影响。这些力量若能平和共处，或许是场造化，但若失控……
必须尽快弄清楚逍遥的状况，并找到彻底解决他体内隐患的办法。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乔老三按住。
“别乱动！你现在的身子，比纸糊的强不了多少！给老子好好躺着！”乔老三瞪着眼，“外面的事暂时不用你操心，天塌不下来！等你和逍遥小哥能下地了，再说下一步！”
陈笑宝看着乔老三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身体的虚弱，终于不再坚持，重新躺了回去。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带着暖意。
他还活着，逍遥还活着，这就有了无限可能。
圣教，朝堂，江湖……
待我伤愈归来……
他闭上眼，开始全力引导体内那微弱的内息，配合药力，一点点修复着这具残破的身躯。
养精蓄锐，以待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