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藏经阁的弦论
楚云帆没有回应林风那句石破天惊的“我教你”。
他只是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甚至忘了处理狼王的尸体和安抚受惊的师弟们，只是深深地看了钟清羽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染缸，混杂着震惊、羞耻、茫然，以及一丝被强行撬开思想牢笼的恐惧。他默不作声地召回灵光黯淡的流云剑，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率先向宗门方向走去。
其他几名内门弟子面面相觑，看向钟清羽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之前的鄙夷和嘲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疑、敬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钟清羽展现的力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这种“未知”带来的压迫感，比单纯的强大更让人心悸。
回宗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无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林中偶尔传来的鸟鸣。
钟清羽乐得清静，他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复盘刚才的战斗数据。“激波效应验证成功，但灵力输出频率还可以优化，剑体材料也需要升级，目前的合金承受高速时震颤明显，会影响精度……嗯，或许可以试试掺入‘风息晶’的粉末，改变其谐振特性……”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科研世界里，对于外界微妙的态度变化，浑然未觉。
……
回到卧龙峰那破败的小院，钟清羽立刻投入到新一轮的“研发”中。狼王身上采集到的材料（主要是那枚能喷吐腐蚀妖风的奇异额骨和皮毛）被他分门别类放好，这都是极佳的实验样本。
然而，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两天。
这天清晨，钟清羽正在用自制的简陋显微镜（由多枚凸透镜水晶片叠加而成）观察“七星草”萃取液在不同灵力催化下的细胞变化，院门被敲响了。
来的不是楚云帆，而是一位面相古板、身着藏青色执事袍的中年修士。
“钟清羽？”执事语气淡漠，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奉丹霞长老令，征调你前往灵药圃，协助处理‘赤炎花’异变之症。即刻动身。”
丹霞长老，掌管宗门丹鼎与灵药，地位尊崇，其派系与掌门一系素来有些理念不合。她门下弟子多精研传统丹道，对钟清羽这种“离经叛道”的行径，向来嗤之以鼻。这次突然征调，恐怕来者不善。
钟清羽放下手中的水晶片，心中了然。看来自己在黑风林的表现，已经引起了某些高层的注意，这并非单纯的协助，更像是一次“检验”，或者说……“下马威”。
“遵命。”钟清羽面色平静，收拾了一下必要的工具——包括一套自制的成分分析试纸和几个小巧的灵力传感器，跟着执事离开了卧龙峰。
灵药圃位于青岚宗灵气较为充裕的朝阳坡，遍植奇花异草，药香扑鼻。但此刻，一片专门培育赤炎花的区域却气氛凝重。
数十株本该如火般绚烂的赤炎花，此刻花瓣边缘出现了不正常的焦黑色，叶片卷曲萎靡，灵光黯淡，一副生机渐失的模样。几位丹霞峰的内门弟子围在一旁，愁眉不展，为首的正是丹霞长老的亲传弟子，苏芷妍。她容貌俏丽，此刻却柳眉紧蹙。
看到林风到来，苏芷妍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碍于长老命令，只得冷声道：“钟师弟，听闻你有些……特别的手段。这些赤炎花不知何故灵性大损，我等用尽温养、驱邪等法门皆不见效。长老命你来试试，你可有办法？”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周围其他丹霞峰弟子也投来审视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江湖骗子。
林风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一株病恹恹的赤炎花前，蹲下身。他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用神识感知或输入灵力探查，而是取出了一片薄薄的、刻画着细密纹路的试纸，轻轻在卷曲的叶片上擦拭了一下。
试纸上的纹路迅速发生了变化，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蓝紫色。
“酸碱失衡，伴有微量金属毒性残留。”钟清羽自语道，又取出一个纽扣大小的灵力传感器，贴近花株根部的土壤。传感器上的灵石微微闪烁，显示出一串跳跃的数字。
“土壤灵力传导率异常偏高，局部温度比周围高出摄氏五度左右。”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赤炎花圃，又看了看旁边生长良好的其他属性的灵草。
“钟师弟，你到底在看什么？”苏芷妍忍不住催促，语气带着不耐，“这些花花草草的变化，岂是你那些铁疙瘩能测出来的？”
钟清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语气依旧平淡：“苏师姐，你们是否为了催熟这批赤炎花，过量使用了‘地火苔’研磨的肥料，并且频繁引动地脉火气进行灌溉？”
苏芷妍脸色微变：“是又如何？赤炎花性喜火灵，此法乃古籍所载，有何不妥？”
“方法没错，但剂量和频率错了。”钟清羽指了指手中的传感器读数，“过量地火苔富含硫、铁等元素，在持续高温地脉火气催化下，于土壤中形成了微量的酸性化合物和金属离子积累。赤炎花虽喜火，但其根系对土壤离子浓度和ph值有特定耐受区间。你们的行为，相当于在它的‘食物’里下了慢性的‘毒’。”
他顿了顿，用了一个更直观的比喻：“好比一个人喜欢喝酒，你让他偶尔畅饮无妨，但若顿顿灌以烈酒，他也会酒精中毒。”
“胡言乱语！”旁边一个丹霞峰弟子忍不住反驳，“什么酸碱、离子？闻所未闻！灵草生长，全赖灵气与属性相合，哪来这般歪理！”
苏芷妍也是将信将疑，但钟清羽言之凿凿，且精准地说出了她们的操作，让她不得不重视。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救治？”她试探着问。
“很简单。”林风从容答道，“首先，停止使用地火苔和地脉火气灌溉。其次，调配弱碱性灵液（主要是富含钙、镁元素的‘石钟乳’稀释液）进行土壤中和。最后，引附近寒潭之水雾喷洒叶面，进行物理降温和稀释叶面残留毒素。三天之内，症状应可缓解。”
方案简单得让苏芷妍等人感到不可思议。这与她们之前尝试的各种复杂法门相比，简直像是儿戏。
“就……这么简单？”
“现象背后的本质，往往不复杂。”钟清羽淡淡道，“关键是找到正确的观测维度。”
丹霞峰弟子们虽仍不信，但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按照钟清羽的方法尝试了。
结果，第二天，那些赤炎花卷曲的叶片就开始舒展，焦黑的边缘没有再蔓延。到了第三天，大部分花株竟然真的重新焕发生机，灵光也逐渐恢复！
这一下，整个丹霞峰都为之震动。
苏芷妍再次见到钟清羽时，眼神中的轻视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与探究。“清羽师弟……你那种‘试纸’和‘传感器’，可否……”
钟清羽很大方地分享了试纸的初步制作原理（利用某些对特定离子敏感的灵植汁液），但对于更核心的灵力传感器，他只说是“对灵力波动的一种量化测量工具”，并未深谈。他知道，有些东西需要循序渐进。
经此一事，“卧龙峰疯子”的名头在青岚宗底层弟子中悄悄发生着变化。有人依然视其为异类，但也开始有人私下议论，说他或许真的掌握了一种“格物致知”的奇特法门。也有说他得到了一些逆天机缘。
几天后，钟清羽决定去宗门的藏经阁看看。他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传统知识体系，寻找一些可以借鉴或需要颠覆的“理论基础”。
藏经阁
藏经阁恢弘古朴，玉简琳琅满目。钟清羽直接略过了那些剑诀、功法区域，径直走向了记载阵法、杂学、乃至上古秘闻的偏僻角落。
他翻阅的速度极快，神识扫过，大量信息涌入脑海，并被迅速分类、解析、质疑。
“《基础聚灵阵详解》，能量回路设计冗余度高达47%，节点转换效率低下……” “《百草丹经》，对药性描述模糊，‘性寒’、‘燥烈’等词汇缺乏量化标准，君臣佐使配伍依赖经验，缺乏系统理论……” “《炼器初解》，对材料灵导性、结构强度有初步认知，但完全无视微观结构对宏观性能的影响……”
大部分典籍在他眼中，都充满了“不严谨”和“想当然”。直到他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发现了一枚材质特殊、颜色暗沉的黑色玉简。
玉简上没有名称，只有一行小字：“万物皆波，大道如弦。”
钟清羽心神一动，将这枚玉简贴在额头。
里面的内容并非系统的功法或知识，而更像是一位前辈修士零散的感悟和猜想。其中提到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设想：他认为构成世界本源的不是五行灵气，而是一种更基础的、无处不在的、如同琴弦般振动的“能量弦”。不同的振动频率和模式，衍生出了金木水火土等不同属性的灵气，乃至物质、空间乃至时间！
这位前辈将其称之为——“弦”。
他甚至猜想，所谓的阵法、符箓，本质上就是对这种“弦”进行特定模式的“拨动”，从而引发现实层面的变化。但玉简最后，这位前辈遗憾地表示，此理论无法验证，终是镜花水月，空想而已。
“弦理论……”钟清羽放下玉简，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在这个修仙世界，竟然有人提出了与前世现代物理学中“弦理论”如此相似的概念！虽然还很粗糙，充满了比喻和猜想，但方向惊人地一致！
“能量弦……振动频率……拨动……”钟清羽喃喃自语，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这个世界更深一层的真相。灵力，或许就是这种“能量弦”振动的一种宏观表现？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他之前所有的“科学修仙”实践，都有了更本质的理论支撑！优化飞剑，是在调整灵力（弦波）的振动模式以匹配空气介质？改良丹药，是在利用化学反应影响生物体自身的“弦”振动？破解阵法，是在解读和重新编程那些复杂的“弦”共振结构？
这枚不起眼的黑色玉简，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如饥似渴地反复研读、推演玉简中的内容，并结合自己已有的科学知识进行印证和拓展。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条可能直指大道本源的路。
一条将“科学”与“修仙”真正深度融合的……弦论之路！
而就在钟清羽沉浸于“弦论”的玄妙时，他不知道的是，藏经阁的顶层，一位一直闭目养神的守阁长老，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书架，落在了那个捧着黑色玉简、眼神炽热的年轻弟子身上。
长老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终于……有人注意到那枚玉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