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来自远方的、冰冷而古老的精神扫描波纹，如同投入心湖的冰锥，让原本相对平静的北行之路骤然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零的判断不容置疑，我们连夜启程，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零不再仅仅是为我们规避环境危险，他开始有意识地扭曲我们行进轨迹周围的能量场和空间感知。并非瞬移或制造幻象，而是以一种更精妙的方式，让任何试图从远处追踪我们能量痕迹或生命波动的手段，都如同在观看一幅不断被水流扰动的倒影，难以捕捉真实。
他的手段卓有成效。接连几天，那道精神扫描的波纹虽然依旧如同附骨之蛆，时不时地掠过这片区域，但其精准度明显下降，范围也变得散乱，显然失去了明确的目标。但零的神色并未放松，那异色瞳孔中反而多了一丝沉思。
“它在学习。”一次短暂的休整时，零望着东南方向，突然开口，“最初的扫描粗糙而宏大，现在则变得更加……有针对性。它在适应我的干扰，试图从混乱中寻找规律。”
这绝非好消息。一个未知的、拥有强大精神探测能力，并且具备极强学习能力和耐心的敌人，其威胁程度甚至可能超过已知的几大势力。
“能反制吗？或者……找到它？”炎狼瓮声瓮气地问，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对这种躲在暗处的窥视极为不耐。
“暂时不能。”零回答得干脆，“距离太远，对方很谨慎，没有留下可追溯的痕迹。强行反制或追溯，会暴露我们的精确位置和精神印记，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补充道：“目前，隐匿和速度，是最好的策略。”
我们不再耽搁，继续向着北方跋涉。随着不断北行，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发生显着变化。血色荒原那令人窒息的暗红色调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灰黑。植被几乎绝迹，裸露的岩石呈现出被高强度辐射或能量长期冲刷后的琉璃化质感。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硫磺与腐败，而是一种干燥的、带着铁锈和臭氧的冰冷气息。
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早已锈蚀坍塌的金属骨架，那是旧时代工业设施的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骸，沉默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最终的寂灭。地面上开始出现规整的、由金属和混凝土碎片铺就的道路痕迹，虽然残破，却依稀能看出旧时代交通网络的轮廓。
“快到‘铁锈带’了。”炎狼看着四周的景象，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妈的，这鬼地方还是老样子，连变异虫子都不爱来。”
铁锈带，是通往钢铁要塞的最后屏障，也是一片被旧时代工业污染和战争废墟彻底扭曲的区域。这里的辐射值更高，能量乱流更加隐蔽和危险，据说还游荡着一些适应了极端环境的、难以理解的诡异存在。
然而，零的步伐却并未因此减缓，反而更加坚定。他对那块更大碎片的感应，在这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很近。”他停下脚步，望向北方地平线上那片隐约可见的、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庞大阴影，“钢铁要塞，就在前面。”
又前行了大半日，翻过一道布满了扭曲金属残骸的山脊后，我们终于亲眼见到了那座闻名遐迩的幸存者据点——钢铁要塞。
它并非建立在平地之上，而是依托着一座巨大的、仿佛被拦腰斩断的山峰构建。山峰的上半部分似乎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削去，形成了一个相对平坦的顶部，那里矗立着最为高大、结构也最为复杂的建筑群，如同要塞的大脑与心脏。整个山体被层层叠叠、厚重无比的金属装甲板覆盖，这些装甲板呈现出暗沉的灰色，上面布满了斑驳的弹痕、能量灼烧的印记以及粗大的铆钉，充满了粗犷、坚固与冰冷的视觉冲击力。
无数粗大的管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山体表面，一些管道口不时喷吐出白色的高压蒸汽或带着火星的浓烟。高耸的哨塔如同刺猬的尖刺，遍布要塞外围，上面隐约可见巡逻士兵的身影和反射着冷光的重型武器。一道闪烁着不稳定能量弧光的巨大屏障，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个山峰及其周边一片区域笼罩在内，那便是钢铁要塞赖以生存的防御力场。
要塞的入口并非在山脚，而是在半山腰，一条之字形的、明显是人工开凿并加固的巨大坡道蜿蜒而上，坡道的尽头，是一扇堪比城墙的、紧闭着的厚重金属闸门。闸门两侧，是如同堡垒般的火力点，黑洞洞的枪口炮口散发着森然的杀气。
仅仅是远远望去，就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工业力量和排外性。与希望壁垒的混乱生机、磐石小镇的相对温和截然不同，钢铁要塞就像一台冰冷、精密且武装到牙齿的战争机器。
“操，这乌龟壳，可真够硬的。”炎狼咂了咂嘴，即便是他这样的亡命徒，面对如此森严的防御，也不禁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能量屏障强度很高，结构稳定，与地脉连接。强行突破，代价巨大。”零的目光扫过那层能量屏障，迅速做出了评估，“内部有复数强大的能量反应，其中一道……与碎片共鸣强烈。”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和能量屏障，锁定了目标所在。
“我们怎么进去？”我问道。像希望壁垒那样混进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里的管理显然严格到近乎苛刻。
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了钢铁要塞外围，那片被称为“铁锈带”的废墟区域。在那里，并非一片死寂。靠近要塞能量屏障边缘的地方，竟然形成了一片规模不小的、杂乱无章的棚户区。无数简陋的帐篷、窝棚甚至是用废弃车辆和金属板搭建的陋舍，如同寄生在巨兽脚下的苔藓，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那里有袅袅的炊烟升起，隐约传来人声和金属敲击声，竟然有大量幸存者生活在要塞的“门口”。
“流民聚集地。”零淡淡说道，“寻求庇护，或被驱逐者。是信息，也是入口。”
他指的是利用这些流民作为掩护，或者从中获取进入要塞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我们立刻隐蔽身形，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支车队正从另一个方向，沿着一条相对完好的旧公路，朝着钢铁要塞驶来。车队由五辆车辆组成，打头的是两辆改装过的、覆盖着厚重装甲的越野车，车顶上架着重机枪。中间则是一辆庞大的、轮子比人都高的重型运输卡车，卡车的车厢被厚重的帆布覆盖，看不清里面装载着什么，但行驶间显得异常沉重。垫后的同样是两辆武装越野车。
这些车辆上都喷涂着一个统一的标记——一个被齿轮环绕的、抽象的钢铁颅骨图案。
“是‘废铁兄弟会’的人。”炎狼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帮占着几个旧时代垃圾场和小型矿脉，倒卖破烂和资源的土匪兼奸商。妈的，他们倒是能进去。”
果然，那支车队径直驶向了半山腰的之字形坡道。坡道底端设有检查站，几名穿着统一制式、看起来比流民精锐得多的守卫上前盘查。车队为首的一人跳下车，似乎与守卫交涉了几句，又递过去什么东西。守卫检查过后，挥了挥手，那扇厚重的金属闸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升起了一道仅供车辆通行的缝隙。
车队依次驶入，闸门随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内外。
“看到了吗？”炎狼咧了咧嘴，“要么有门路，要么有他们看得上眼的‘货’。”
零的目光追随着那支消失在闸门后的车队，尤其是中间那辆沉重的运输卡车，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们运的，不是‘破烂’。”零的声音带着一丝确定，“那辆卡车的能量屏蔽很粗糙，但足以掩盖……一种活跃的、带着辐射与生命混合气息的波动。”
他转向我们，做出了决定。
“我们需要一个身份，和一份‘礼物’。”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片混乱而充满机会的流民聚集地，以及那条通往钢铁要塞的、由资源和门路铺就的道路。
铁幕般的要塞近在眼前，而进入这钢铁巨兽腹地的第一步，将从它脚下这片被遗忘的阴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