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在布满药草和器皿的侧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叶是在一阵强烈的虚弱感中醒来的。她发现自己趴在床边,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上了一张柔软的兽皮。而她的手,依旧被一只滚烫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着。
她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已然恢复了清明与深邃的金银异瞳。
苍曜醒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深沉的感激,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如同破冰春水般的柔软。他脸上的死灰之气已然褪去,虽然依旧苍白虚弱,胸口和手腕的诅咒纹路也并未消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毁灭气息已被强行压制下去,生命之火重新稳定地燃烧起来。
“你醒了……”苏叶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欣喜。她想抽回手,却发现被他握得更紧。
“嗯。”苍曜的回应低沉而沙哑,他的目光落在她憔悴的脸上,落在她眼底的青黑上,最后落在她胸前那枚已然恢复平静、却依旧温润的翠玉药符上。“是你……救了我。”
他清晰地记得,在意识沉沦于无边痛苦和黑暗的最后时刻,是那股温和而浩瀚的翠绿色能量,如同灯塔般指引着他,将他从疯狂的边缘拉回,并与月魂藤的力量一起,强行镇压了体内暴走的诅咒。
苏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药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它……还有月魂藤。我只是……引导了它们。”她顿了顿,关切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心口还痛吗?诅咒……”
“暂时无碍。”苍曜打断她,试图坐起身,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苏叶立刻按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体内的诅咒只是被强行压制,并未根除,伤势也极重,需要绝对静养!”此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异族女子,而是掌控他生死的神医。
苍曜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竟真的停止了动作,重新躺了回去,只是那双异瞳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一天一夜。”苏叶答道,拿起旁边温着的药碗,“先把药喝了,稳固心脉的。”
她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药碗递到他唇边。苍曜没有任何抗拒,顺从地喝下那苦涩的汁液。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喂完药,苏叶仔细为他检查了脉搏和诅咒纹路的情况,眉头微蹙。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棘手,双重诅咒如同附骨之疽, deeply rooted,翠玉药符和月魂藤的力量也只能暂时形成一道封印,将其禁锢,却无法祛除。一旦苍曜力量动用过度或者心神受到剧烈冲击,封印就可能破裂。
“诅咒……很难解除,对吗?”苍曜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苏叶沉默了一下,没有隐瞒:“很难。两种诅咒相互纠缠,尤其是手腕上那道,极其古老恶毒。我现在只能暂时将它们封印。需要找到彻底净化或者……剥离它们的方法。”她抬起头,眼神坚定,“但一定有办法的!月魂藤有效,这药符也有效,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
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信念,苍曜心中那冰封的某个角落,似乎又被触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拂过她散落在额前、略显凌乱的发丝。
“辛苦你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苏叶鼻尖一酸,强撑的坚强险些溃堤。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微红的眼眶,闷声道:“你活着就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岩爪刻意压低的声音:“王,苏叶大人,部落外围发现黑蝎部落残部的踪迹,似乎在窥探。另外,几位队长请求汇报边境布防情况。”
苍曜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锐利,虽然虚弱,但属于王者的威严已然回归。他看了苏叶一眼。
苏叶立刻明白,部落不能长时间没有王的主持。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我去让他们进来,但你只能听取汇报,不可劳神决策,一切以养伤为重。”她的语气带着医者的权威。
苍曜看着她一副“我说了算”的模样,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微微颔首:“依你。”
苏叶这才转身去开门,让岩爪和几位队长进来。他们看到苏醒的苍曜,皆是狂喜,但看到王依旧苍白的脸色和身上未散的诅咒纹路,又充满了担忧。
汇报在苏叶的“监督”下进行,苍曜只是听着,偶尔发出几个简短的音节指示,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苏叶则在一旁,不时根据他的气色,递上温水或者调整他身后靠垫的位置,动作自然,仿佛本就该如此。
岩爪等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苏叶的尊敬和认同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位异族神医,不仅医术通神,更是在王最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如今更是被王如此信赖……她已然是银月部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站在王身边最特殊的存在。
汇报结束后,众人恭敬退下。
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苍曜因精力不济,再次沉沉睡去。
苏叶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前路依旧艰难,诅咒如悬顶之剑,外敌虎视眈眈。但至少,他们闯过了最凶险的一关。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握过的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阳光渐渐明亮,驱散了殿内的阴霾,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在生死考验中悄然萌芽、无声滋长的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