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中戬这句轻飘飘的、只是在确认事实的话语问出时,钱伯力感到自己的后颈汗毛瞬间竖立。
他知道,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前面那四个黑暗组织的失控,那即将席卷全球的风暴,在这位老人眼中,或许都只是需要重新校准的棋子。唯有这件事,才是真正触动他那根最敏感神经的逆鳞。
钱伯力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沉痛,而变得更加沙哑。
“是......是的,少爷。”
“主人的坟......被一个无知的戏子,联合开发商,用推土机......给推平了。”
“然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
“这才......这才惊动了刘老大他们。”
钱伯力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在书房里回荡。
屋内,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只有壁炉里的火焰,依旧发出“噼啪”的声响,映照着李中戬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李中戬没有再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那双浑浊眼眸,此刻,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那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似万年不化的寒冰,能冻结一切。
他缓缓地转动轮椅,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壮丽的雪山。
阳光依旧明媚,雪峰依旧圣洁。
但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失去了色彩,变成了一片单调的灰白。
一段遥远的记忆,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是很多年前了,父亲李嘉泽在决定回国投身那场波澜壮阔的抗战洪流前,将他单独叫到身边。父亲没有交代他要如何开疆拓土,也没有让他去沉迷于财富与权力。
他只是拍着他的肩膀,用一种带着无尽希望和沉重责任的眼神看着他,说了一番话。
“中戬,为父要回去了。这片土地,生我养我,如今她正在遭受苦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我走之后,世界树这个摊子,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世界树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攫取财富,而是为了在世界这个更大的棋盘上,为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争取一个有利的位置,为海外的同胞,撑起一把能遮风挡雨的伞。”
“我教给你的,是帝王之术,是阳谋,是掌控光明的力量。那几个混蛋学到的,是黑暗中的利剑,是震慑宵小的手段。光明与黑暗,相辅相成,方能成就大事。你要做的,就是握好这把权杖,平衡好这一切。”
“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待我百年之后,若东国安泰,我或许会葬回老家那座小山坡上,让我能看着村子里的炊烟,如此,足矣。”
‘掌舵者......’
李中戬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这是他一生的责任。
父亲走后,他遵从了父亲所有的嘱托。他接管了那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世界树,让它的根系遍布全球,却只是安静地生长,默默地为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输送养分,庇护着海外的同胞。
他自己,则隐居在这阿尔卑斯山深处的庄园里,似一个孤独的守护者,默默掌管着这个无人知晓的庞大帝国,守护着父亲那份东国安泰的理想。
他以为,这份平衡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也追随父亲而去。
可他没想到。
他终究还是没能看顾好一切。
父亲的坟,那个象征着父亲一生夙愿、象征着一个时代英雄归宿的地方,还是被一群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蝼蚁,给惊扰了。
而且,是以一种最不堪,最屈辱的方式。
‘父亲,孩儿不孝。’李中戬心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那颗早已枯寂的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紧缩的痛楚。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无尽悲伤的情绪,从他那枯槁的身体最深处,缓缓升起。这股情绪最终凝聚成一种绝对的意志,不似x兵团那般狂暴,也不似鬼手那般阴冷。
这是一种属于掌舵者的意志。
当他守护的一切,当父亲最后的安宁被亵渎时,他将不惜一切代价,让所有惊扰这份安宁的人,连同他们所依仗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既然,那四把黑暗中的剑已经出鞘。
既然,他们已经用最激烈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愤怒。
那么,自己这个真正的执剑人,也该做点什么了。
他要让这个世界明白,有些东西,不可触碰。
他要以一场席卷全球的、无可匹敌的光明之力,来覆盖那已经燃起的黑暗之火。然后,用这股力量,为父亲,举行一场迟到了很多年的,真正的祭奠。
想到这里,李中戬那双一直凝望着窗外的、死寂的眼眸,终于,缓缓地,动了一下。
他慢慢地,转动轮椅,重新面向还垂首站在那里的钱伯力。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很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钱伯力却感觉,整个书房的温度,似乎都在这一刻,下降了许多。
“我知道了。”
李中戬缓缓地说道。
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没有下达任何具体的命令,也没有透露任何下一步的打算。
但钱伯力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知道,当这位已经沉寂了数十年的帝王,说出“我知道了”这四个字时,就意味着,这个世界,将要变天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将由他亲手掀起,以光明的名义,席卷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