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发电厂遗址如同一个锈蚀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城市边缘的荒草丛中。高大的烟囱早已不再吞吐黑烟，厂房外墙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和扭曲的钢筋骨架。这里规划中的文创园区项目因资金问题搁浅数年，成了流浪者、涂鸦爱好者和一些见不得光交易的临时栖身地，白日里也少有人迹。
萨菲操控着一架经过静音和隐身改装的小型无人机，如同幽灵般在厂区上空盘旋。巴伯斯则潜伏在厂区外围一处废弃的水塔顶端，眼中幽光闪烁，全力分析着萨菲传来的实时数据和它自身传感器捕捉到的每一点细微波动。
“信号源最后一次被捕捉到的精确坐标，在3号主厂房东南角地下层，深度约负五米。”萨菲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但之后信号就彻底消失了，像是被主动屏蔽或者转移了。热成像显示那片区域有微弱的、不规则的温差，像是通风口或者……小型发电机散热？生命迹象……很模糊，有干扰，但肯定有东西在下面活动！”
洛薇薇和江屿隐藏在厂区外围一处半塌的围墙后，通过战术目镜共享着无人机画面。云芷和百里晏则在稍远些的车辆内接应，同时监控着周围更大范围的动静。
“地形复杂，视野遮挡严重，直接潜入风险太高。”江屿评估着，“对方选择这里作为信号发射点或临时据点，肯定熟悉环境，预设了退路和监控。强攻容易打草惊蛇。”
洛薇薇目光沉静地扫过那片区域。她的星辉感知在这里也受到了一些干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工业铁锈味和残留的、仿佛沉淀了数十年的油污气息，但在这片混沌中，她确实捕捉到了与博物馆事件同源的、一丝更加“新鲜”和“活跃”的冰冷能量残留，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弱却清晰。
“不能强攻，但也不能干等。”洛薇薇沉吟，“萨菲，让无人机尝试贴近那个疑似通风口的位置，看能不能采集空气样本或捕捉到声音震动。江屿，你和艾伦带人，在外围所有可能进出的通道布设隐蔽的微型传感器和摄像头，我要知道接下来二十四小时内，有哪些‘老鼠’会在这里进出。”
她转向通讯器：“云芷姑娘，能否请你以清音之术，对那片区域进行一次远距离的、低强度的‘共鸣探测’？不具攻击性，只是尝试感知地下的空间结构和能量流动的大致轮廓。百里先生，劳烦你对照城市早期的地下管网图和发电厂原始结构图，看看那片区域下方是否有不为人知的地下室、管道层或者废弃的维修通道。”
命令迅速下达。无人机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可疑区域，机械臂伸出，悄无声息地采集了空气和尘土样本。云芷在远处车内闭目凝神，清音铃发出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特定频率音波，如同无形的探测波，缓缓扫过目标区域的地表。百里晏则在平板上快速调阅着城市档案馆的加密数据和寻古社内部保存的一些关于本地老建筑“隐秘结构”的野史笔记。
与此同时，关于“老王五金”和黑市求购古兵器的调查也在同步进行。
江屿的一名手下，伪装成收旧家电的小贩，与“老王五金”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闲聊”了半个下午，用几包好烟和一堆家长里短的废话，套出了一些零碎信息：老王头确实偶尔会接一些“奇怪的私活”，帮忙修理或改装一些“不像日常用品”的金属物件，最近半年尤其频繁。来找他的人大多行色匆匆，看着不像本地街坊，开的车也常常挡住车牌。老板娘有一次无意中瞥见，老王头修理完的东西，被装进一种看起来很高级的银色金属箱子里带走。
“老王头嘴巴严，收了钱就不多问，也不跟人多说。”手下汇报，“但他最近好像有点心事，抽烟比平时凶，有一次喝多了跟人抱怨，说‘有些钱赚得烫手’。”
另一边，百里晏通过寻古社的隐秘渠道，联系上了那位透露黑市消息的中间人。经过一番利益交换和谨慎的试探，中间人提供了更多细节：求购者非常专业，对兵器的要求精确到年代、工艺、甚至部分原主人的姓氏和大致活动地域，尤其关注那些经历过战场、有明确“饮血”记载或作为重要仪仗、曾伴随权势者左右的器物。出价之高，令中间人都感到咋舌。交易方式要求极端隐蔽，指定使用一种无法追踪的加密货币，且要求卖方提供尽可能详细的器物“传承谱系”和“历史事件关联证明”。
“这不像普通的收藏或倒卖。”百里晏分析道，“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筛选’和‘收集’。基金会可能在进行一个需要特定‘历史载体’的大型仪式或实验，博物馆事件或许只是前期测试和‘原料’采集的一部分。”
几条线索的碎片，在众人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图景：基金会在临海市有一个甚至多个隐蔽据点，他们通过本地渠道获取必要的物资和技术支持，正在秘密搜罗符合特定条件的古兵器，并已经成功测试了利用这些器物催化“历史回响”制造污染破坏的手段。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破坏博物馆或打击“古今融创”那么简单。
夜幕再次降临。旧发电厂遗址被深沉的黑暗笼罩，只有远处城市的光污染在天边映出一片朦胧的昏黄。布设的传感器尚未捕捉到明显的人员进出，但萨菲的无人机在夜间热成像模式下，发现3号厂房地下那片区域的温度有极其缓慢的、周期性的微小波动，像是某种低功耗设备在间歇性运行，或者是……有人在下面进行着需要控制温度的活动。
云芷的共鸣探测也带来了初步结果：“地下空间结构比预想的复杂，存在不止一个空洞区域，彼此有狭窄通道连接。能量流动……非常晦涩，被多层屏蔽，但核心处确实有微弱的、与博物馆污染同源的‘活性’反应，处于一种被抑制或‘休眠’的状态。此外，”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疑惑，“我还感应到一种……非常古老、非常微弱，却与星泪气息截然不同的‘沉眠’波动，似乎被更深地埋藏在地下，与基金会的活动区域若即若离。”
“古老沉眠波动？”洛薇薇心中一动，“百里先生，发电厂建造之前，这片土地的历史沿革可有特别记载？”
百里晏立刻查阅资料：“这里在民国时期是郊区乱葬岗的一部分，更早可追溯到明清，曾是临海卫所的一处练兵场和兵器堆放点，历史上小规模战事频繁。民间素有‘此地阴气重、时有异闻’的说法。发电厂建造时，据说还挖出过一些无主棺椁和古代兵器残骸。”
练兵场、兵器堆放、战事频繁、乱葬岗……这些关键词，与基金会搜罗古兵器、催化“兵煞”的行为，隐隐形成了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呼应。他们选择这里，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隐蔽，更是因为这片土地本身积淀的“历史”，就是他们实验的“温床”或“催化剂”！
“必须尽快摸清下面的具体情况。”洛薇薇决断道，“但不能贸然全体进入。江屿，我们两个，加上云芷姑娘，组成尖兵小队，趁后半夜潜入侦察。百里先生和萨菲在外围提供情报和远程支援，艾伦带人控制所有出口，一旦有变，随时接应或强攻。”
“太危险了！”江屿第一个反对，“下面情况不明，对方可能有武装，还有那种诡异的能量污染。”
“正因如此，才需要我和云芷的力量。”洛薇薇目光坚定，“星辉与清音结合，能最大程度抵御和净化那种污染，也能更敏锐地感知能量变化。你是最顶尖的战术专家，负责路线安全和应对物理威胁。我们三人配合，是最佳组合。如果下面真有大规模危险实验或储存，必须尽早发现并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屿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能深吸一口气，将担忧压下，开始飞速检查装备，制定潜入路线和应急方案。云芷也默默点头，开始调整清音铃的状态，准备转换为适合潜行与防御的模式。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三道如同融入夜色般的黑影，借助荒草和废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了3号主厂房。萨菲操控无人机提前清理了路径上的几个简易报警装置，巴伯斯则干扰了厂房入口处一个早已锈蚀但似乎被重新接驳过的监控探头。
江屿用特制的工具无声切开一处锈蚀的通风栅栏，三人依次钻入弥漫着浓重尘土和机油味的厂房内部。巨大的废弃机器如同沉默的钢铁骨架，投下狰狞的阴影。根据云芷探测到的结构和萨菲的温度标记，他们找到了隐藏在一堆废弃电缆盘后面的、通往地下的狭窄铁梯。
铁梯深不见底，黑暗中传来隐约的、仿佛大型机械低吟般的嗡鸣，以及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冰冷的异种能量波动。
洛薇薇指尖亮起一点凝练的星辉，如同黑暗中的微光，照亮前路，也驱散着周遭试图侵蚀过来的无形寒意。云芷腕间清音铃发出只有他们三人能感应到的、稳定心神的细微韵律。
江屿手持安装了消音器和微光瞄准镜的战术手枪，警惕地率先向下探去。
向下，再向下。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阴冷，那股冰冷的能量波动也越发活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深处，等待着被唤醒，或者……正准备破土而出。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潜入地下不久，外围监控的艾伦注意到，几公里外的城市道路上，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货车，正朝着旧发电厂的方向，不紧不慢地驶来。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冰冷的光轨。
基金会的“送货员”，或者说，“增援”，似乎也在今夜，选择了这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