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死寂,被一个金色的小脑袋彻底打破。
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金色眼瞳,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好奇,从纪璇那由光芒与荆棘构筑的王座之后,悄悄探了出来。
她打量着大厅中央那个身穿蓝色巨大铠甲的高大身影,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理解眼前这个存在的状态。
片刻后,她轻轻拉了拉纪璇的衣角。
一个软糯的、如同羽毛般轻柔的声音,在大厅内清晰地响起,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姐姐,这个看起来好悲伤的叔叔是谁呀?”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形的指令。
瞬间,将整个大厅所有的焦点,所有的气场,所有的意志,都从那神只般的宣言中,强行拽了出来,汇聚到了那个小小的、金色的身影之上。
罗伯特·基里曼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猛地从纪璇的脸上移开,钉在了那个金发少女的身上!
第一眼。
他的基因原体大脑,以超越光速计算机的效率,瞬间完成了扫描与分析。
外表:人类幼体,女性,无明显基因改造痕迹,生命体征平稳。
灵能波动:极其微弱,但纯净度……无法计算。
威胁等级:零。
这便是理性的、属于帝国摄政王的判断。
然而。
就在得出结论的下一个普朗克时间内。
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源于他基因链最深处、沉睡了万年的悸动,毫无征兆地,轰然苏醒!
那不是灵能攻击。
动力甲内置的、由火星最顶级的技术神甫亲手镌刻的反精神污染符文,没有一丝反应。
那也不是情感蛊惑。
他那颗被泰拉最残酷的战争与万年的孤独磨砺得比金刚石更坚硬的心,没有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
那是一种……共鸣。
一种源于“子”与“父”、“造物”与“源头”之间的、最原始、最根本的血脉共鸣!
「警报!未知生物场干涉!来源……自身!」
基里曼战术显示屏上,代表他生理状态的符文,瞬间从平稳的绿色,变成了疯狂闪烁的猩红色。
他的心跳,那颗为了适应宇宙战争而被改造得无比强大的心脏,第一次,脱离了他意志的绝对掌控,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擂动!
咚!咚!咚!
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柄攻城锤,重重地砸在他的肋骨上。
他试图将这种荒谬的感觉归类。
奸奇的诡计?
色孽的幻术?
某种前所未见的、能够直接影响基因原体生理机能的异形武器?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检索着所有已知的威胁模型,试图为眼前这桩离奇的事件,寻找一个合理的、符合逻辑的解释。
可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理性,都在尖叫着同一个答案。
【错误】。
【无法识别】。
【威胁来源:自身基因链深处】。
那个金发少女,似乎被他那瞬间变得灼热的视线吓到了。
她小小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大半个身体都躲进了纪璇的身后,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带着几分不安,继续偷偷地看着他。
就是这个动作。
一个充满了依赖与寻求庇护的、纯粹的孩童动作。
让她身上那股原本还如同溪流般内敛的气息,如同被风吹拂的蒲公英,逸散出了一缕。
一缕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纯净得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神性气息。
那一瞬间。
罗伯特·基里曼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
他引以为傲的、足以规划整个远征军团战术的逻辑思维,彻底崩溃了。
他那足以承受任何物理与精神冲击的意志,被碾得粉碎。
熟悉!
太熟悉了!
这股气息……
这股仿佛能容纳整个宇宙、创造亿万星辰、既是起源也是终点的至高意志!
他曾在泰拉的黄金王座前,感受过它的威严。
他曾在无数个梦境中,追忆过它的浩瀚。
这是他和他所有兄弟,存在的根源!
是他们基因的源头!
是他们灵魂的……父亲!
绝不会错!
虽然变得如此微弱。
虽然变得如此纯净。
虽然……甚至带上了一丝女性的、属于“创造”与“生命”的柔和特质。
但那份本源!
那份独一无二的、凌驾于整个宇宙之上的灵魂印记!
绝不会错!!!
「这不可能!!!」
基里曼的心中,掀起了万年沉睡苏醒以来,最剧烈、最疯狂的风暴!
理智在尖啸。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你、针对整个帝国的、最恶毒的陷阱!杀了她!立刻!马上!在你的意志被彻底摧毁之前!”
本能却在咆哮。
“是父亲!那是父亲!祂回来了!祂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回来了!去靠近祂!去保护祂!这是你作为人子,唯一的使命!”
两种截然相反的、都源于他灵魂最深处的指令,如同两支装备了灭绝令的星际战士舰队,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展开了最残酷的、不死不休的血战!
轰——!!!
罗伯特·基里曼那如同山峦般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沉重的动力靴,在温润如玉的地面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充满了金属悲鸣的巨响!
大厅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安格洛尼娅脸上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凝固了,琥珀色的眼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真正的震惊。
福格瑞米娅嘴角那抹骄傲的弧度消失了,紫色的眼瞳微微睁大,审视的目光,化作了纯粹的难以置信。
圣吉莉娅那对雪白的羽翼,无意识地张开,天蓝色的眼瞳里,悲悯的情绪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剧烈的冲击所取代。
她们的“兄弟”。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克制、永远将理性与责任置于一切之上的罗伯特·基里曼。
那个即便是在泰拉围城战最绝望的时刻,依旧能冷静地计算兵力、规划防线的帝国摄政王。
此刻,失态了。
彻底地,失态了。
他抬起了手,那只包裹在蓝色动力甲中的巨大手套,颤抖着,指向了王座的方向。
不,不是指向纪璇。
而是指向那个躲在纪璇身后、只露出一双金色眼睛的小家伙。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钢铁铸就的身躯,正在以一种微不可查、却又无比清晰的频率,剧烈地颤抖着。
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什么。
质问?
怒吼?
还是……呼唤?
但他的喉咙,那套能发出足以让整个军团都为之肃静的、充满威严的指令的声带系统,在这一刻,仿佛被烧毁了。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血脉的共鸣,理智的崩溃,万年孤独的瞬间决堤……
这股超越了他所有认知与承受极限的冲击,让这位帝国的半神,在这一刻,变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就在这片几乎要凝固成永恒的死寂之中。
纪璇动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个有些受惊的小家伙,完全揽入自己的怀中,护在了身后。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与守护。
这个动作,也隔断了基里曼那道几乎要将人灵魂都烧穿的、混合着无尽复杂情绪的视线。
纪璇抬起眼,那双纯黑色的眼瞳,平静地迎上了基里曼那已经彻底失控的意志。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淡,如同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了基里曼那片混乱的精神风暴的核心。
“摄政王。”
“现在你明白……”
“我们为何说,旧时代必须终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