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混杂着无尽痛苦与滔天狂怒的咆哮,从角斗场中央炸响。
那个红色的巨人,安格朗,猛地抬起了他那颗被狰狞金属包裹的头颅。
他那双被纯粹疯狂所烧灼的、一片虚无的猩红眼睛,跨越了千米的距离,穿透了污浊的空气,如同两道血色的探照灯,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悬浮在半空中的……纪璇一行人。
这声咆哮,如同一道无形的命令。
“哗啦——!”
看台之上,数千名沉默得如同雕像的吞世者星际战士,在同一瞬间,做出了整齐划一的动作。
他们猩红色的头盔齐齐转向天空,数千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三道在昏黄天幕下,显得格外纤细的身影。
动力甲的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爆弹枪机括上膛的清脆声响,汇成了一股钢铁的洪流。
一股由数千名半神战士的怒火所凝聚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冲天而起,仿佛要将那片肮脏的天空都撕开一个口子。
“姐姐!”
泰拉妮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那张纯净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金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恐惧。她死死地抓住纪璇的黑色长袍,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纪璇的脸色没有变化。
在那股足以让凡人舰队都为之颤栗的杀意锁定她们的瞬间,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安抚地盖在了泰拉妮娅金色的头顶上。
下一个瞬间,三人的身影在空中一阵模糊,如同被高温扭曲的空气,凭空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十道带着尖锐呼啸的爆弹,精准地命中了她们之前所在的位置,在空中炸开一团团徒劳的火球。
空间置换的感觉稍纵即逝。
当泰拉妮娅再次恢复视觉时,她们已经身处一栋巨大建筑的废墟之中。
这里似乎曾是一座宏伟的神殿,如今只剩下几根断裂的、雕刻着亵渎符文的石柱,歪歪斜斜地支撑着残破的穹顶。厚厚的灰尘覆盖着一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透过废墟墙壁的巨大破洞,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那座狰狞的角斗场,以及角斗场周围,那些如同愤怒蚁群般、正在四处搜寻的吞世者战士。
“真是个……粗陋又肮脏的地方。”
福格瑞米娅站在纪璇身侧,她那身淡粉紫色的丝质长裙,在这片破败的废墟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圣洁得不染半点尘埃。她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瞳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位完美剑姬,对一切不符合她美学标准的事物,都抱有源自本能的排斥。
纪璇没有理会她的抱怨。
她那双深邃的、纯黑色的眼瞳,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局势。
“强攻,会被整个军团围攻。”
纪璇的声音平静地在废墟中响起,清晰地传入两位姐妹的耳中。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能单独面对他的机会。”
福格瑞米娅顺着纪璇的目光望去,看着那些身穿蓝白涂装、却被鲜血与污垢染得斑驳不堪的吞世者战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群只懂得用蛮力挥砍的野兽……甚至连‘战士’这个词都是对他们的侮辱。」
她内心不屑地想着。
但问题也摆在眼前。
“姐姐大人。”福格瑞米娅开口,声音柔和悦耳,“这群野兽的感知很敏锐,而且他们崇拜纯粹的暴力。任何形式的潜行,在他们眼中都是懦夫的行为,只会激起他们更强烈的鄙夷和杀意。我们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走到安格朗面前。”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如何在数千名狂暴的、将战斗视为唯一真理的星际战士的围观下,单独接触他们的基因原体?
这颗星球,整个角斗场,就是安格朗为自己打造的、一个绝对封闭的行刑场。
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也不允许任何人逃离。
纪璇沉默不语。
她知道福格瑞米娅说的是事实。对付这群已经被“屠夫之钉”扭曲了心智的战士,任何计谋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只相信自己手中的链锯斧,只听从自己脑中永不停歇的愤怒轰鸣。
废墟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只有泰拉妮娅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一声轻笑打破了这片凝滞。
“不过……”
福格瑞米娅转过身,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在昏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自信到近乎高傲的笑容。
“既然他们只认可战斗……”
她紫水晶般的眼瞳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灵感”与“骄傲”的光芒。
“那就给他们一场,他们永远无法想象,也永远无法企及的,最完美的战斗。”
纪璇抬起眼,看向她。
福格瑞米娅向前一步,微微躬身,以一种近乎舞台剧般的优雅姿态,向她的女神,献上了自己的计策。
“我去挑战他们。”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斩钉截铁的自信。
“以‘完美’之名,向这群只懂得用粗暴挥砍来发泄情绪的野兽,去展示何为真正的、属于神明的战斗艺术。”
“当一场无可挑剔的、如同史诗般华丽的杀戮盛宴在他们眼前上演时,他们所有的注意力,他们全部的、那点可怜的思维,都会被我牢牢吸引。”
“他们的目光,将无法从我身上移开,哪怕一秒。”
这是一个典型的阳谋。
一个简单、粗暴,却又无比契合当前局势的阳谋。
福格瑞米娅,要用她自己作为唯一的、也是最耀眼的诱饵,去吸引整个吞世者军团的火力与关注。
用一场单方面的、艺术品般的屠杀,来为纪璇创造出那绝无仅有的、潜入角斗场的时间与空间。
纪璇静静地看着福格瑞米娅。
她看着这位自己亲手塑造的、完美的第一骑士。
看着她脸上那份源于绝对自信的骄傲,看着她眼瞳中那份渴望为自己建功立业的狂热。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计划。
这也是福格瑞米娅的宣言。
是她,在向自己的新主人,展示自己作为“剑”的价值。
“好。”
纪璇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里所蕴含的信任,却让福格瑞米娅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灿烂。
那是一种得到了至高认可的、发自灵魂的巨大满足。
“注意安全。”
纪璇补充了一句。
“遵命,我的女神。”
福格瑞米娅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她再次优雅地行了一礼,随后,整个身影便化作点点紫色的光屑,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
“轰——!”
一道璀璨夺目的银色光柱,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精准地降临在吞世者军团临时指挥部前方那片最开阔的空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将地面炸开一个圆形的浅坑,掀起的尘土与气浪,让周围的吞世者战士都踉跄后退。
所有人都惊愕地望向光柱的中心。
光芒散去。
只见一位身穿淡粉紫色丝质长裙、月光般银发及腰的绝美女性,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华丽、比她整个人还要高的银色长剑。
面对着周围数千名杀气腾腾的半神巨人,她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缓缓抬起那张完美无瑕的脸,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轻蔑、几分教导意味的、居高临下的微笑。
一道清亮、高傲,却又悦耳如歌的声音,通过灵能的增幅,清晰地响彻在整个区域的上空,传入了每一位吞世者战士的耳中。
“帝皇之子,福格瑞米娅,前来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