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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无尽的痛苦中失去了标度。

陈三七悬浮于半人马座a星A那依旧澎湃的能量海洋边缘,如同宇宙中的一尊焦黑雕塑。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所有的意志与心神,都向内收敛,对抗着那源自灵魂最深处、永无止境的灼烧之痛。

业火,紫色的业火,在他那已缩小至孩童大小的蓝色元婴上,熊熊燃烧。

这火焰,没有实体,不散发光热,却比世间任何凡火、真火、乃至恒星之火都要恐怖千万倍。它灼烧的不是物质,不是能量,而是“存在”本身,是“因果”,是“业力”。

痛苦,真实不虚。那是一种仿佛将灵魂放在磨盘上细细研磨,又投入熔炉中反复煅烧的极致酷刑。每一寸神识,每一个念头,都在业火中哀嚎、扭曲。这痛苦由元婴核心散发而出,弥漫至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连最微小的意识粒子都被点燃,让他恨不得立刻自我崩解,以求彻底的解脱。

然而,与他灵魂深处那地狱般的景象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肉身,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状态。

之前天劫造成的碳化与裂痕,在他有意识的引导和残存真元的滋养下,正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修复。新生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泽,受损的经脉重新接续,流淌着蕴含恒星力量的真元。从外表看去,他宝相庄严,周身气息虽然内敛,却圆融透彻,俨然一副元婴大成的修士模样,甚至因为那无形业火的“煅烧”,连最后一丝因快速提升可能存在的瑕疵都被抹去,肉身与修为都趋于一种理论上的“完美”。

这种内外的极端反差,更凸显了业火劫的诡异与可怕。它不伤你肉身分毫,却直指你的存在根源。

“业火……因果之火,情感之火,罪孽之火……”陈三七在痛苦的间隙,残存的理智艰难地思索着。

罪孽?他自问修行至今,虽非圣母,但亦有底线,未曾滥杀无辜,未曾行那伤天害理之事,谈不上重大罪孽。

情感?他心中所念,除了大道长生,便唯有对已故妻子唐小平那深入骨髓的思念与愧疚,这份情感纯粹而执着,何以成为业火燃料?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因果了!

“是了……因果!”陈三七恍然,云祯长老的警告如同惊雷再次炸响耳畔,“借贷灵气,积累业力……今日之因,他日之果!”

他从踏上修行路开始,尤其是在科尔莱文明构建“虚空矩阵”那五十年,近乎掠夺般地汲取了海量的宇宙能量,将其转化为自身修为。这看似是科技与修行的完美结合,实则是向这方天地、向冥冥中的大道,欠下了巨额的“能量债务”!他所吸收的每一分不属于自身自然积累的灵气,都是“因”,而此刻这焚魂灼魄的业火,便是天地来收取的“果”!

这业火,就是来“讨债”的!

抗得住,天道便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债主,用这业火慢慢炙烤,一点一点地收回它“出借”的本息,焚尽因这“借贷”而产生的因果纠缠。

扛不住,那便是本金利息连同抵押物,他的生命与灵魂被一次性强制收回,形神俱灭!

想通了这一点,陈三七心中反而生出一股不屈的倔强。

“既然一时半会儿烧不死我,那这痛苦,我便受着!”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而是开始主动地去“适应”。他将那无边的痛苦,当作一种另类的磨刀石,用来锤炼自己历经心魔劫后已然坚韧无比的道心与意志。

起初,每一次业火的跳动,都让他意识几乎溃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挣扎回来后,他发现自己对痛苦的耐受阈值,竟然在缓慢地提升。虽然依旧痛彻灵魂,但他已经能够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保持一丝清明的神识,去观察,去感知,甚至……去引导真元,加速肉身的修复。

他的身体,在业火灼魂的背景下,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恢复着活力,变得更加完美无瑕。

就在他逐渐适应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状态时,他注意到了元婴之上更为细微的变化。

在那熊熊燃烧的紫色业火中,他隐约看到,似乎有一条条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丝线,从元婴内部被灼烧出来,然后在业火中扭曲、断裂,最终化作虚无,消散在识海的虚空之中。

这些丝线,若有若无,仿佛不存在,却又真实地影响着什么。

“那是什么?”陈三七凝聚起全部的心神,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识,尝试着去触碰、感知其中一条即将断裂的丝线。

就在他的神识与那丝线接触的刹那——

“轰!!!!!”

并非声音,而是一道无比恢弘、无比古老、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道韵涟漪,猛地在他识海深处炸开!无声,却震彻灵魂!

这涟漪之中,蕴含着一股他无法完全理解,却能清晰感知到的力量——一种联系万物,贯穿始终,规定秩序的力量!

因果之力!

一瞬间,福至心灵,无数明悟涌上心头!

他“看”到了!那条丝线,连接着他与这片宇宙天地,代表着他在筑基期时,于龙脉矩阵中吸收的那一口远超自身炼化能力的浓郁灵气!那是“因”!而此刻业火将其灼烧断裂,便是了却这段“因果”,是“果”!

他又“看”向另一条丝线,那上面缠绕着他对唐小平的无尽思念与执念。这份情感是“因”,推动他不断前行,却也成了修行路上的挂碍。业火灼烧,既是在焚烧这份执念带来的“业”,也是在考验他能否超脱。

还有更多的丝线,粗粗细细,明暗不定,连接着他与过往的无数人与事,与他吸收的每一分外来的能量……所有这些,构成了他在此方天地间的“因果网络”!

而此刻,紫色的业火,正如同最无情的清算者,沿着这些因果之线,溯源而上,要将所有“欠债”连本带利地焚烧干净!

“仙途渺渺,不允凡尘……”陈三七喃喃自语,一个更加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这业火,是在烧掉我与此方世间的一切联系!烧掉我作为‘凡人’时沾染的所有因果!”

“仙,不允存于世!”

这七个字如同惊雷,从他口中下意识地吐出,随即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莫名的震撼与寒意!

仙,超脱轮回,逍遥自在,本应是不受天地束缚的存在。但这业火劫的存在,分明表示,此方天地不允许这样的存在出现!或者说,不允许“带着过往因果”的仙出现!

那么,那些传说中的仙,去了哪里?是去了一个可以容纳“仙”的更高层次的世界?还是……都被这业火劫烧成了灰烬?成就仙位,难道就是要彻底斩断与这方天地的一切因果联系?

细思极恐!

但随着这震撼而来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明悟。

他开始尝试着,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业火的灼烧,而是主动地去“理解”它,去“观察”那一条条因果之线断裂时,所蕴含的法则韵律。

他发现,当自己不再一味抗拒痛苦,而是将心神沉浸于对“因果”的感悟中时,那焚魂之痛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隔了一层,不再能轻易动摇他的根本意识。

他看到了因与果的纠缠,看到了能量的流转与平衡,看到了个体与天地之间那无形却至关重要的联系。

“原来……这就是因果之道的一丝皮毛……”陈三七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波动,“如此说来,这业火焚身,固然是九死一生的劫难,但若能渡过,便如同一次彻底的‘格式化’,将我与此方天地的旧有因果大部分清算干净……”

“这对我未来的道途,或许并非全是坏事!”

当然,想通归想通,那痛,还是真的痛! 绝不会因为你的领悟而有丝毫减轻。

一个新的问题浮现心头:难道真要等到自己与此方天地所有的因果联系都被业火烧断,这业火才会自行熄灭吗?

那需要多久?他欠下的“能量债”何其庞大?其他的因果纠缠又何其复杂?

看着元婴上依旧旺盛燃烧的紫色火焰,以及那无数尚未断裂的因果之线,陈三七知道,这场漫长而痛苦的“还债”之旅,还远未结束。

他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重新稳固心神,一边继续引导真元修复肉身,一边将更多的意识投入到对业火灼烧因果过程的感悟之中。

痛,便痛吧。

若能借此明悟因果,斩断束缚,这焚身业火,便是助他登临真正逍遥的……涅盘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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