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玄色衣角一闪而过,青禹脚步未停,却已将小七护在身后。他抬手轻拂她袖口,木灵悄然缠上药纸边缘,封住那抹微红字迹。风从舱窗灌入,吹乱了炉边灰烬,也吹动了远处长廊尽头的一片衣袍。
那人来了。
徐百草站在丹房入口,身形清瘦,袖口三叶毒花纹路在昏光下清晰可见。他目光落在小七身上,一手抬起,扣住她的手腕。
“这丫头,带着未炼化的噬魂丹残粉。”他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按阁规,当废去经脉,逐出船外。”
小七呼吸一紧,指尖发凉。她想抽手,却被牢牢钳制。
青禹往前半步,挡在两人之间。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小七拉到自己左侧,右手垂落身侧,指尖绿光微闪。三十六根细若发丝的青木针瞬间成形,藏于指缝之间,如同呼吸般无声流转。
“前辈。”他开口,声音不高,“青木生可解百毒,也能试真伪。若她真偷了药,体内必有残留毒性。让我查一查,再定罪不迟。”
徐百草眯眼看他。“你一个哑童,何时会说话了?”
“我一直能说。”青禹直视他,“只是不想说。”
空气凝了一瞬。炉火噼啪作响,远处丙七号炉还在微微震动,那是昨日埋下的青木丝仍在传递蛊体搏动的频率。
徐百草冷笑。“好胆量。那你来试。”
话音未落,青禹出手。
三十六根青木针如雨点般刺出,快得只留下一道绿影。针尖精准点向徐百草周身要穴——肩井、曲池、膻中、命门……每一针都封死一条经脉通路。木灵入体,不是攻击,而是探查。
徐百草脸色骤变。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低阶药童,怎料木灵操控竟如此精细。更让他惊的是,那些青木针中蕴含的生机之力,竟引动了体内某种东西的反噬。
喉头一甜,他猛地咳出一口紫黑色血液。
血滴落地,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腐蚀了地板。
青禹眼神一凛。果然有毒。
他没有收针,反而催动木灵深入探查。绿色光丝顺着针体渗入对方经络,所到之处,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盘踞在肺腑深处,与魔气极为相似,却又夹杂着一丝诡异的药性痕迹。
这不是单纯的魔化,是被人用药物强行融合的结果。
徐百草咬牙,双目泛起暗红。他猛然张口,喷出一团浓稠黑雾,瞬间笼罩整个丹房前区。雾气腥臭扑鼻,触到地面时冒出白烟,几株无意生长的藤蔓迅速枯萎。
青禹早有准备。他一把抱起小七,侧身翻滚,后背狠狠撞上丙七号丹炉。炉体本就因连日高温变得松动,这一撞直接倾倒,炉底朝天,砸出一片尘烟。
就在炉渣散开的刹那,一道刻痕显露出来。
一个古老的“季”字,烙印在炉底金属上,边缘缠绕着一圈细密灵纹。那纹路弯曲如藤,末端分三叉,与青禹怀中星盘碎片上的图案完全一致。
他瞳孔一缩。
星盘是他父母遗留之物,断裂当晚便失去联系。这些年它只在关键时刻共鸣,从未揭示全貌。如今这丹炉底部竟刻着相同纹路,且署名“季”——正是季家独有的标记。
原来从一开始,这一切就不是偶然。
徐百草站在黑雾边缘,嘴角溢血,却笑了。“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青禹没答。他缓缓站起,左手仍护着小七,右手五指张开,三十六根青木针悬浮空中,绿光映照着他沉静的脸。
“你说她是贼。”他声音平稳,“可真正炼噬魂丹的人,是你。而这炉子,是季家的产物。你们合作多久了?”
徐百草不语,只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一枚黑色符印,形如锁链,正一点点吞噬他皮肤上的青木针痕迹。
“你以为这点木灵就能困住我?”他低声道,“你在灵脉深渊见过真正的魔核自毁,却不知道,有些人活着,比死更痛苦。”
青禹盯着他眼中那一抹挣扎。那不是纯粹的恶,更像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扭曲。
但他不能心软。
他指尖微动,三十六根针同时震颤,木灵之力再度压制。徐百草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却硬撑着没有跪下。
“我不杀你。”青禹说,“但你要说出地窖里那些人是谁送来的,还有这丹方的源头。”
“哈哈哈……”徐百草突然大笑,笑声嘶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站在这里,问我要真相。然后呢?他死了,他妻子也死了,只剩下你,像条狗一样逃进荒野。”
青禹呼吸一顿。
父母的名字从未在这艘船上提起过。这个人竟然知道。
“你到底是谁?”他问。
“我是谁不重要。”徐百草抹去嘴角黑血,“重要的是,你已经碰到了线。今晚子时,他们会来清理门户。你救不了她,也保不住证据。”
他说完,猛地挥手,黑雾翻涌,整个人退入浓雾之中。身影消失前,最后看了眼炉底的“季”字烙印,眼神复杂。
青禹没有追。
他知道对方留了后手,贸然深入只会落入陷阱。他转头看向小七,见她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轻轻摇头表示没事。
“别怕。”他说,“我们还活着。”
他蹲下身,伸手拨开炉渣,仔细查看那个烙印。手指抚过“季”字边缘,能感觉到灵纹深处有微弱的能量残留,像是曾经激活过的阵法痕迹。
这炉子不只是炼药工具,更是一个信标。
他取出怀中星盘碎片,贴近烙印。两者尚未接触,便已有轻微震感传来。绿光与暗金纹路交叠,仿佛即将拼合。
就在这时,小七忽然拉了拉他衣角。
她指向丹炉倾倒后露出的底座缝隙。那里卡着一块焦黑的木片,形状规则,像是从某本书上烧剩的一页。
青禹小心取出,拂去灰烬。木片背面残留半个印章图案,残缺部分恰好能与星盘另一侧缺口吻合。
他心头一震。
这是第二块线索。
他迅速将木片贴身收好,抬头环顾四周。丹房恢复安静,但空气中仍有黑雾余味,炉火熄了几座,其余还在缓慢燃烧。
他知道不能再等。
“你先回货舱。”他对小七说,“把袖子里的药纸和这块木片藏好。等我信号再出来。”
小七摇头,抓住他手臂。
“我不走。”她声音很轻,但很坚决,“上次你一个人去,差点没回来。”
青禹看着她眼睛,片刻后点头。“好。但你必须听我指挥,不能乱动。”
他站起身,走到丙七号炉旁,伸手探入炉腹。昨日埋下的青木丝还在震动,蛊体搏动频率加快,说明有人正在远程催熟。
他闭眼感知,木灵顺丝而入,沿着炉内管道延伸。一路向下,穿过三层隔板,最终连接到一处隐蔽舱室——正是地窖下方的控制室。
里面有两个人,正往容器注入红色液体。
他睁开眼,目光冷了下来。
他们以为藏得很好。
但他已经摸到了门。
他转身走向丹房角落的储药柜,拉开最底层抽屉。里面堆满废弃药签,他拨开杂物,取出一根空心竹管。这是他前日藏进去的工具,专为今日准备。
将竹管插入腰带,他又检查了一遍短木剑。藤蔓缠绕的剑柄依旧牢固,木灵随时可唤。
“走。”他对小七说,“我们去下面看看。”
两人刚迈出一步,头顶油灯忽地闪了一下。
紧接着,整座丹房的炉火同时跳动,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
青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花板。
风从舱窗吹进来,掀起了墙角一张旧布帘。
帘子后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此刻浮现出几道淡淡划痕。
那是新刻上去的。
三道竖线,交叉成网,中间写着一个字:禁。
他盯着那字,慢慢握紧了手中的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