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萧晨与三公主萧澜的双满月宴,办得极尽隆重奢华。
皇帝萧景珩有意借此盛事冲淡京郊时疫带来的紧张阴霾,更是为了向天下昭示对瑾贵妃及其所诞龙凤祥瑞的极致荣宠,宴席规格远超祖制,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承乾宫内一派喜庆祥和。
殿内宾客盈门,皇室宗亲、勋贵重臣及其诰命夫人济济一堂,珠光宝气,笑语喧阗。
苏晚棠身着贵妃品级的石青色八团龙凤同合纹吉服,头戴缀满东珠宝石的贵妃朝冠,虽因产后调养,身形较往日更显丰腴,但眉宇间那份清丽依旧,更添了几分为人母后的温婉风韵与从容气度,正含笑与前来道贺的命妇女眷们寒暄应酬。
然而,就在这一片和乐融融之中,一份极其扎眼、寓意不明的“贺礼”,被一名面生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捧了上来,打破了这份和谐。
那是一件堪称巧夺天工的赤金缕衣,以比发丝还细的金线织就,通体金光璀璨,其上更密密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等各色珍稀宝石,拼缀出繁复的吉祥图案,华美耀眼至极,一望便知是倾注了无数心血与财富的传世之宝。
更令人侧目的是,呈礼太监跪地禀报时,特意提高了声调,足以让近处的人都听得清楚: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此乃……乃景仁宫罪妇齐氏……命奴才献上。齐庶人言……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见天颜与娘娘凤驾……唯以此乃镇北侯府家传数代之宝,献与四皇子、三公主满月之喜,聊表……聊表其忏悔之心,乞求陛下与娘娘……宽宥万一……”
殿内的喧闹声霎时低了下去,诸多目光或明或暗地都聚焦在那件价值连城却透着不祥气息的金缕衣上。
在场之人谁不明白,已被贬为庶人、幽禁景仁宫的齐若兰此举,绝无可能是真心悔过贺喜,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可偏偏这礼物如此贵重,又打着“悔过”、“贺喜”、“家传之宝”的旗号,当着满朝文武命妇的面,若直接严词拒收,反而显得瑾贵妃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皇帝萧景珩的面色当即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显然极为不悦。
庄妃蔡文和也微微蹙起了秀眉,心中暗骂齐若兰阴魂不散。
苏晚棠心中冷笑连连,齐若兰果然贼心不死,到了这般境地还要使出如此毒计。
她正欲寻个得体又不失分寸的理由婉拒,脑海中那超越时代的系统却骤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高危警报!紧急!检测到目标物品表面覆盖高浓度、活性极强的疥疮病原体及恶性溃烂脓液残留!具有高度接触传染性!】
【极度危险!极易通过皮肤接触传播,引发严重、难愈的皮肤感染及全身性并发症!对免疫系统未完善的婴幼儿危害性为致命级!】
【备注:bUG关联预警确认为贤妃恶意投毒图谋!强烈建议宿主立即远离,并彻底销毁该物品!】
苏晚棠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好毒辣的手段!
竟想用沾染了如此肮脏恶毒病菌的器物来祸害她的晨儿和澜儿!
若是她毫不知情,让乳母给孩子试穿或仅仅是触碰了这衣服,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她强自压下翻涌的惊怒与后怕,脸上迅速调整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惋惜,并未伸手去碰那金缕衣分毫,而是转向皇帝,声音依旧柔婉,却带着清晰的坚定:“陛下,齐庶人这份‘心意’……实在过于贵重了,臣妾与两个孩子福薄,恐怕承受不起这般重礼。何况,晨儿和澜儿尚在襁褓,肌肤最为娇嫩,这般金玉宝石之物,坚硬冰冷,也实在不宜贴身穿戴把玩。”
她话语微顿,目光扫过那件华美却暗藏杀机的金缕衣,话锋巧妙一转,继续从容道:“不过,臣妾瞧着,这金缕衣做工确是精巧绝伦,光华夺目,倒更像是佛前供奉之物,能增添宝相庄严,积累功德。太后娘娘素来礼佛至诚,心慈仁厚,若是能将此衣转献于慈宁宫佛堂,由太后娘娘处置,岂不更能彰显齐庶人所谓的‘忏悔’之心?也免得如此宝物,因不适宜而蒙尘,辜负了……一番‘美意’。”
她这一番话,可谓四两拨千斤。
既点明了礼物对孩子的不适宜,全了拒收的理由;
又顺势将这件烫手山芋乃至可能存在的后续麻烦,一并推给了后宫地位最尊崇、无人敢置喙的太后。
太后宫中规矩森严,这等来路不明之物定然会被谨慎收管,绝不会轻易动用,如此既避免了眼前之险,也绝了后患。
皇帝闻言,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觉得此法极为妥当,既全了场面上的规矩,未授人以柄,又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这个明显的隐患,便当即点头,朗声道:“爱妃思虑周全,所言极是。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立刻躬身应道。
“将此物仔细收起,即刻送往慈宁宫,就按瑾贵妃的意思,原话回禀太后娘娘处置。”皇帝吩咐道,特意强调了“仔细收起”四字。
“嗻。奴才遵旨。”李德全心领神会,立刻示意那两个捧着金缕衣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托盘端走(事后所有经手之人,必然会被命令进行严格的净手和消毒)。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就在苏晚棠这般轻描淡写、却又滴水不漏的应对中化解于无形。
殿内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命妇女眷们纷纷出声,交口称赞瑾贵妃娘娘不仅气度雍容,更是心思灵巧,处事大气体贴。
唯有少数知情人,如丽妃、庄妃等,才能从方才那短暂的静默与苏晚棠瞬间的眼神变化中,感受到那片刻之间暗藏的惊心动魄。
承乾宫的宫檐,似乎在这场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后,又无形中抬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