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宴的喧嚣仍在持续,祝福的话语与隐晦的议论在空气中交织。
有人迎着刻律德菈的方向高声欢呼,将崇敬的目光投向她;也有人躲在人群深处,用极低的声音咒骂着,字句里满是怨怼。
对此,刻律德菈仿佛全然未闻。那些咒骂如同风中尘埃,入不了她的耳;而那些欢呼与赞美,她则坦然受之,像是在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荣光。
她缓步前行,目光扫过奥赫玛的街景。这座由她亲手治理得井然有序的圣城,战争留下的污垢早已被彻底清除,街道干净整洁,民众脸上虽有各异神情,却难掩安宁。
在她眼中,一切的邪恶都已被驱逐,此刻的奥赫玛,正沐浴在胜利与秩序的光辉里。
刻律德菈正沉浸在那复杂难明的情绪中,一句极轻的议论却像细针般钻进耳朵。
“那个暴君居然有人愿意娶她吗?”
不知是谁的声音,藏在喧闹的缝隙里:
“那个男的是谁呀?疯了吧?她那种冷血又铁腕的女人,怕不是会把人当成玩物……”
话语虽轻,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脑海里漾开一圈微澜。
她脚步未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塞涅卡恰好瞥见这细微的动作,淡紫色的眉梢挑了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人群,带着几分冷意。
刻律德菈又往前走了两步,抬手随意挥了挥,示意塞涅卡可以退下了。
塞涅卡见状,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一个字,更没有颔首示意,只是转身便径直离开了人群,淡紫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喧闹的街巷尽头。
刻律德菈收回目光,继续沿着街道前行,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那句低语留下的痕迹,并未真正散去。
两名老人见刻律德菈朝这边走来,慌忙往旁边挪开,给她让出通路,脚步匆匆地往远处退去。
“哎呀,刽子手过来了,”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忌惮,“我们快走,别让她注意到。”
另一人皱着眉,脚步不停,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虑:
“真是的,让这种暴君统治城邦,我们往后真能过上安宁日子吗?”
两人的话语轻飘飘散在风里,刻律德菈像是没听见,步伐未变,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只是那身深蓝色的衣袍在阳光下,似乎又冷硬了几分。
刻律德菈又往前走了两步,刚转过街角,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古士。
这位来自安提基色拉的奥赫玛公民,元老院的名誉元老与议员,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石阶旁。
作为公民大会的“神礼观众”,也是城中唯一精通古泰坦语的学者,他身上总带着一种与周遭欢庆氛围不同的沉静气质,仿佛周身的喧嚣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刻律德菈的脚步顿了顿,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来古士缓缓转过身,对刻律德菈微微鞠躬,抬手置于空洞的胸前,行了个兼具绅士风度与敬意的叩敬礼,随后开口,声音平稳如静水深流:
“凯撒。”
他立在那里,周身沉静的气质与周遭的欢腾形成鲜明对比,眉宇间带着学者特有的审慎,却又在举止间透着与身份相符的庄重。
刻律德菈皱了皱眉,眉峰微蹙间带着几分不耐,目光落在来古士身上,语气算不上温和:
“行了,神礼观众。这条街本就是庆典人流最密之处,偏巧在这拐角撞见,绝非什么偶遇。汝特意在此等候,总不会只是为了行这一礼——有话不妨直说。”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周遭民众的欢腾形成一种微妙的张力,仿佛这片刻的对话,足以让空气都沉静几分。
“那我便直说了,凯撒。”
来古士再次躬身行过恭敬的礼,遮眼的布带在光影里微微晃动,声音依旧平稳如旧:
“想必您应当清楚,大地泰坦吉奥里亚的死亡,主因在于您的侍卫官。但这并非我的预料之内。”
他顿了顿,虽看不清眼神,语气里却透着学者般的严谨:
“依我的推算,此事本不该由他经手。如今,他已扰乱了逐火的进程。”
刻律德菈眼睛微眯,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什么时候,逐火进程的事,轮到汝这个‘神礼观众’来置喙了?”
她往前半步,周身的威压陡然沉了几分,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气都压得凝滞:
“元老院赋予汝的职权,是旁观,不是干涉。”
“汝作为荣誉长老,该管好自己的事,不必对这些指手画脚。”
刻律德菈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来古士缓缓点头,遮眼的布带随着动作轻晃,语气却始终坚定:
“我知道此举对您而言确是逾矩,但我必须忠诚地告知您——我的选择没有错。唯有如此,逐火方能顺利完成。而您的侍卫官,他的出现与所作所为,只会损害这一进程。”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学者式的执拗,即便面对刻律德菈的威压,也未有半分退缩。
刻律德菈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挺直脊背,语气里的傲慢几乎要溢出来:
“所以呢?汝倒说说,有什么‘好方式’?”
她微微扬着下巴,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周身的气场愈发凛冽——在她看来,这个始终蒙着双眼的荣誉长老,未免太过高估自己对逐火进程的掌控力。
来古士声音平稳,虽蒙着双眼,却似能精准捕捉刻律德菈的神色:
“他确实影响了进程。我先前向您推荐大地的继承人荒笛,您当时已然采纳,可为何如今却让侍卫官杀死泰坦,转而由他去继承火种?”
刻律德菈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什么叫让吾的侍卫官继承火种?那枚火种如今下落不明,况且吾自始至终,都没有让他继承火种的意思。”
来古士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空气,落在刻律德菈住所建筑的一角,声音平稳无波:
“根据我的推算,大地的火种应当就在您的侍卫官身上。只是出于某种缘由,它暂时无法以实体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
刻律德菈眉头微蹙,语气里多了几分兴趣:
“所以呢?”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来古士的声音依旧沉静,“您将侍卫官交予我,我便能将火种取出,交还于您。”
刻律德菈立刻追问,眼神锐利起来:“火种归我,那吾的侍卫官呢?”
来古士轻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意味,蒙眼的布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我取出火种的方法,或许会有些麻烦。”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试探:
“至于火种与侍卫官孰轻孰重,陛下心中,想必自有权衡。”
话语不重,却像一枚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将选择的难题清晰地摆在刻律德菈面前。
刻律德菈心中虽已隐隐有了猜测,眉宇间却依旧凝着那份不容置喙的高傲,抬眼看向来古士,声音冷硬如铁:
“汝要做些什么?”
她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仿佛只要对方的答案稍有不妥,便会立刻掀起一场风暴。
来古士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在那份沉静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流,蒙眼的布带遮住了他可能流露的算计,只听他缓缓道:
“很简单,侍卫官与火种相融过深,需以特殊仪式剥离——过程中,或许会对他的‘存在’造成些不可逆的影响。但请放心,火种定会完好无损地回到您手中。”
刻律德菈的眼神骤然变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吾要是不呢?”
她往前一步,周身的威压如潮水般涌向对面,仿佛要将那层伪装的平静彻底撕碎:
“吾的人,吾的火种,轮不到汝来指手画脚。汝以为凭一句话,就能让我任你摆布?”
来古士微微后退一步,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对刻律德菈的恭敬,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坦诚:
“凯撒,我并无那种意思。我怎么可能想摆布您?您的威严岂容轻犯,这于我而言,本就是万万不该的逾矩。”
他顿了顿,蒙眼的布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语气里添了几分似是而非的恳切:
“我的目标始终只有侍卫官那一人而已。至于火种……那分明是您一心要得到的,不是吗?”
话语间,他巧妙地将自己的意图藏在“配合”的外衣下,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刻律德菈的目标铺路,而对侍卫官的执着,也显得与火种无关一般。
刻律德菈嗤笑一声,眼神里的不屑几乎要凝成实质,她微微扬着下巴,语气带着对下属的轻慢与对来古士的质疑:
“吾的侍卫官,不过是个寻常的黄金裔罢了,既无过人之处,也无特殊血脉。这般执着于他,究竟是为了何?”
她刻意加重了“平凡”二字,仿佛在强调对方的目标多么不值一提,同时也在试探来古士那看似合理的说辞下,是否藏着更深的图谋。
来古士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蒙眼的布带遮住了他可能流露的情绪,只留下话语里的不容置疑:
“凯撒,我已经说过了,我的目标便是您的侍卫官——克律玄锋修斯先生。”
他稍作停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郑重:
“正是因他,这场逐火之旅的进程才被彻底打乱。我为了让一切回到正轨,必须将他交予我处置。
“真有汝说的那么严重?”
刻律德菈挑眉,语气里仍带着几分怀疑,却没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来古士缓缓点头,声音里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确确实实影响了进程,放任下去,只会导致逐火彻底失败。将他交予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刻律德菈眼神一沉,追问:
“交予你,你会做些什么?又凭什么保证逐火不会因此败得更快?”
来古士沉默片刻,蒙眼的布带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当然是清除。错误的数据本就该被消除,毕竟,它的存在已无多余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