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里姐,就算你嘴上说着想要放弃的话……”
云野悠轻轻放下吉他,向前走去,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空洞的眼神。
“但是,哪怕只有一瞬间……”
他的手轻柔地抚过广井菊里的贝斯,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
“哪怕只是一瞬间,菊里姐的贝斯,不也在诉说着喜悦吗?”
广井菊里微微一怔。
我……感到过喜悦吗?
她回想起刚刚弹奏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刹那,她为融入这片夜雨的世界而心跳加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菊里姐的贝斯,似乎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感。”
云野悠缓缓道出他的感受。
“菊里姐的贝斯,很僵硬。”
我的贝斯……很僵硬?
果然……我还是……
“但菊里姐的指法,绝对是没问题的!”
他轻轻握住广井菊里的手,目光温柔地落在她指尖那些因长时间练习而留下的茧上,其间还夹杂着尚未痊愈的水泡。
嘴上说着放弃,可她的手却从不说谎。
那些茧,是她日复一日不曾松懈的证明;而新起的水泡,则诉说着这一周以来,她为与云野悠的合奏所付出的努力。
“菊里姐,已经很努力了呢。”云野悠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显得柔和。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放弃的话,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他不会说那些假大空的话,什么“乐队是普通人也能玩的”,什么“菊里姐其实也是天才”,什么“我也没那么厉害”。
太假了,也太凡尔赛了。
毕竟在广井菊里眼中,他是“天才”啊!
这不就和大学生跟高中生说:“其实考大学不是唯一出路”没什么两样吗?
那些听起来美好的空谈,一旦剥开表面,露出的只有空洞,只会让她更加迷失,如同坠入无边的宇宙深渊,被虚无吞噬。
广井菊里望着他眼中那抹怜惜,心头微微一颤,那原本空洞的眼神,似乎也闪过一丝微光。
随即又黯淡下去。
可那又怎样呢?这依然改变不了我不是天才、我无能的事实。
不行就是不行,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能感受到云野悠的善意,也由衷地感激他。
可是啊,对不起,我大概……要辜负你的这份心意了。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这样啊……谢谢你,你说得对。”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现在放弃,确实有点太亏了呢……”
这是她唯一能回报他善意的方式了。
她愿意完成他所期待的这一场演奏,但很抱歉,她无法成为他所崇拜的那个“特别的人”。
来吧,我们继续。
“我们……继续吧?”
她努力扬起笑容,强撑着几乎透支的身体,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划过贝斯弦。
云野悠见状,眉头微蹙。他原以为自己的这番嘴遁能带来一些改变。
好消息——确实有一点改变。
坏消息——只有一点点,而且正在迅速消退。
好吧,仅靠这种程度的嘴遁,确实不足以让她大变活人。但至少,他在悬崖边拉住了她,没让她大变死人。
这,也算可喜可乐吧。
唉,如果这是动漫就好了。在少女乐队的轻松氛围里,这样的嘴遁一定效果拔群。
可惜,这是现实。
现实的广井菊里,竟如此沉重。明明在漫画里,她只是有些杞人忧天的消极而已……
算了,不想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到脑后。
“加油,菊里姐!”
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为她加油打气。
他重新抱起吉他,露出笑容:
“那么——”
拨片轻快地划过琴弦。
现实或许是沉重的,但愿我的吉他,能为你带来一丝轻松。
就是……就是这种感觉。
她微笑着看向云野悠,随即也跟着弹起了贝斯。
不知是因为终于爆出口的宣泄,还是因为改变了心意——从原本“让他失望”的计划,转向“完成这场他期待的演奏”。
无论如何。
感觉……轻松多了。
她释然地笑了,在雨中漫步,任雨洒她面。
雨渐渐小了,裹挟着它们的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
她沉醉地昂起头,闭上双眼。
自己将要放弃贝斯。
你说,未来的我会是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前进啊……
所以,我放弃了贝斯。
夜深了,雨点渐疏。
该回家了……
我已经厌倦了.......
厌倦了这无能的自己.......
她自顾自地弹奏着或许是最后一次的贝斯。身后的黑夜深邃,仿佛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脑海中,往昔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一一闪现。
啊啊,小时候的我,原来是这么傻气的吗?
她看见年幼的自己跌坐在地,无助地望着眼前碎裂的花瓶。
那是刚搬家时,她也想帮妈妈的忙,结果却搞砸了一切,最后连看妈妈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不仅如此,从小到大所有搞砸事情的灰暗回忆,都一股脑涌上心头。
是啊,其实都只是一些小事。没有霸凌,也没有那些黑深残。
可在一个敏感的孩子心里,再小的事搞砸了,也会留下一丝微小的绝望,就像往火折子里一点点堆积火药。
也许事后她被安慰了,但搞砸的既定事实却不会改变。
而微小的绝望积攒多了,就要爆炸了。
贝斯,或许正是她意识到自己“绝望”积攒太多——顿觉这个世界无聊,而发出的一次微小求救。
但是——
过去的情景浮现出来。
她难得有兴致地给妈妈展示自己的贝斯。
“小菊里?你的贝斯的话......要不妈妈为你请一个老师吧?”
妈妈的脸色有些为难。
云野悠来了之后。
“.......不愧是小天才呢!”
客厅的灯光在她身上若隐若现......
算了,无所谓了。
哈哈……没关系了,那不过是一个花瓶,那不过是一桩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哈哈……没关系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反正,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啊。
总是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妈妈,爸爸,对不起,一直让你们为我操心。
另一边,云野悠已经无法再专心弹奏下去。
太嘈杂了。
而且,不知为何,他竟从贝斯的声音中听出一种“自我毁灭”的意味,令他喉头一紧,几乎窒息。
她到底……在弹什么?
二周目的他,第一次因他人而生出了火气。
“菊里姐……”
“你到底在做什么。”
云野悠,也要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