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棍卡死的货舱门,带来的安全感薄如蝉翼。头顶通风口虽然停止了滴水,但那甜腻腥臭的气味如同渗入墙壁的污渍,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提醒着我们这艘船的“不洁”。老金找来几块破布试图堵住通风口缝隙,但那股气味仿佛能穿透物质,无孔不入。
陈烁和艾米带回的消息让货舱内的空气几乎凝固。空置的驾驶舱,自行航行的船,被生物组织封死的引擎室,船员休息室外的咀嚼声,甲板上巨大的触手拖痕……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出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我们身处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正在执行某种黑暗使命的活体装置内部,而原本的船员,恐怕早已成了这装置运行所需的“燃料”或“零件”。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船体规律的摇晃中缓慢流逝。小陈尝试了各种方法,依旧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有效联系。探测器屏幕上的雪花仿佛成了这艘船永恒的背景噪音。我们像是被扔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正在滑向深渊的铁棺材。
我和陈烁继续尝试进行精神恢复训练,但效果微乎其微。每一次凝神,那“苍白之城”的冰冷钟声和意念触感就会如同条件反射般袭来,试图将我的意识拖入那片灰白的死寂。陈烁的情况稍好,但他引导我的精神力量也显得滞涩了许多,仿佛这艘船本身就在吸收或干扰着一切超凡的能量。
航行到第十二天,海上起了浓雾。灰白色的雾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冥河号”,能见度骤降到不足十米。海浪声也变得沉闷,仿佛被厚厚的棉絮包裹。整个世界只剩下这艘船在无边雾海中孤寂前行的微弱震动。
就在这片令人不安的死寂中,一种新的、更细微的声音开始出现。
起初像是远处管道中水流的声音,淅淅沥沥。但很快,我们分辨出那并非水流,而是某种……粘稠液体缓慢流动、滴落的声音。而且,声音的来源并非固定的某一处,而是仿佛从船体各个方向的夹层、管道中隐隐传来,构成一张无处不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网。
伴随着这声音,那股甜腻的腐臭味骤然加剧,浓烈到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胃里翻江倒海。
“妈的!这鬼船到底在搞什么?!”老金捂住口鼻,低声咒骂。
陈烁示意我们安静,他侧耳倾听着那无处不在的粘稠流动声,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不是之前那种‘导航’或‘交互’……”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这声音……更像是……消化系统在工作?或者……某种……排污?”
消化?排污?
联想到船员休息室外的咀嚼声和甲板上的触手痕迹,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所有人脑海:这艘船,刚刚完成了一次“捕食”或“接纳”,现在正在进行内部的……“处理”?
就在这时,货舱一角,靠近舱壁的地板缝隙处,突然渗出了一小滩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那液体散发着极致的恶臭,并且仿佛具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向着四周蔓延!
“小心!”艾米低喝一声,举枪对准那滩液体。
液体看起来并无攻击性,只是静静地渗漏、蔓延,但它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这艘船的“内部”正在发生某种我们不愿想象的变故。
紧接着,另一处舱壁接缝也开始渗出同样的液体!
淅淅沥沥的流动声似乎更清晰了,仿佛就在薄薄的金属板后面!
“这地方不能待了!”老金吼道,“谁知道这鬼东西有没有腐蚀性或者带什么病菌!”
陈烁当机立断:“去甲板!至少那里空间大,空气流通!”
虽然甲板上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但比起在这个正在从内部渗出诡异物质的封闭货舱里,开阔空间反而显得更“安全”一些。
我们迅速抓起最重要的背包(里面是金属盒、皮卷、必要的武器和物资),用破布包裹住口鼻,准备冲出这个正在“腐烂”的货舱。
陈烁用力挪开卡门的铁棍,猛地拉开货舱门——
门外的景象让我们倒吸一口凉气!
走廊里弥漫着更浓的灰白色雾气,能见度极低。而原本冰冷干燥的金属地板和墙壁上,此刻布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黏液,如同被某种巨大生物的消化液洗礼过!黏液还在不断地从天花板、墙壁缝隙中渗出,滴滴答答地落下,发出那令人作呕的声响。空气中充斥着足以让肺部燃烧的恶臭。
我们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踩着湿滑粘腻的地板,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向通往甲板的舱门挪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黏液牢牢吸附着鞋底,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走廊两旁的舱门都紧闭着,但有些门缝下面,同样有暗红色的黏液渗出。我们不敢想象这些舱门后面是怎样的景象。
终于,我们来到了通往主甲板的厚重舱门前。陈烁和老金合力去推那扇门,门轴发出锈蚀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但总算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更浓烈的海雾和腥臭气息瞬间涌入。
我们挤出门缝,踏上主甲板。
甲板上的景象,比走廊里更加触目惊心!
整个甲板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半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黏液,粘稠、湿滑,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黏液之中,散落着一些无法辨认的、似乎被部分消化过的有机物残骸,以及一些破碎的、带着吸盘的惨白色软组织——明显是某种大型触手的碎片!
粘液中,还可以看到一些零散的、属于人类的物品——一只破损的皮质工作手套,半截锈蚀的匕首,甚至……一小块带着头皮的、粘连着灰色头发的头骨碎片!
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单方面的、恐怖的“清理”!
浓雾笼罩着一切, visibility 不足五米。我们看不到船头船尾,看不到桅杆,只能感受到这艘船在粘滑的甲板下方,依旧稳定地、坚定不移地向前航行,驶向那片被称为“纳拉伯阴影”的死亡之地。
我们站在齐踝深的、散发着极致恶臭的黏液之中,仿佛站在一头洪荒巨兽刚刚进食完毕、尚未擦拭的舌苔上。
绝望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这艘“冥河号”,它不仅是一艘活船,一个活饵,更是一个移动的、拥有自身可怕生态循环的……腐化之巢!
而我们,是它巢穴中,尚未被“消化”的,最后几名幸存者。
距离月蚀之夜,还有五天。
我们还能在这艘不断渗出腐败与死亡气息的“活体地狱”上,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