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把漠城将军府的青砖高墙染成了暗金色。
府门口站着俩持戟的兵士,他们腰板挺得跟枪杆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
这地界,连傍晚的风吹过来都带着点兵器碰撞的声响。。
府里头,萧鼎刚脱下一身沉甸甸的铠甲,露出里头被汗水浸透的里衣。
他个头极高,肩膀宽阔,哪怕卸了甲,那身板也像座铁塔似的。
脸上线条硬朗,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一双眼睛亮得慑人,看人的时候像是能把人从里到外刮一遍。
萧鼎在校场操练了一整天兵,这会儿是又累又饿,正准备着对付一口晚饭先填饱肚子再说。
还没等他拿起筷子呢,一个穿着浅灰色家丁服的老仆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垂着手,低声禀报:
“将军,太尉丁大人……在府外求见。”
萧鼎听见这个名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丁乃平?
这家伙还有脸来?
前些日子他奉命去下面几个营寨巡查防务,前脚刚走,后脚这丁乃平就敢假借由头私自下令,把漠城几个城门都给封了!
说是搜捕什么要犯?
搞得城内城外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要不是他回来得快,及时下令解封,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乱子!!
这丁乃平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正经的皇亲国戚。
好好的繁华都城不待,非要磨着皇帝把他塞到这苦寒的边境来,美其名曰“历练”。
可萧鼎心里门儿清,这分明就是朝廷里那些看他不顺眼的老家伙特意派来盯着他,给他上眼药的!!
哼。
他萧鼎手握北境兵符,生来就是都城将门之后,可偏偏最厌恶那些弯弯绕绕的勾心斗角!
当年是自己主动请缨跑到这边境,用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现在的地位和威望!!
如今来个纨绔子弟在他头上指手画脚,心里能痛快才怪。
现在这姓丁的找上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为了前几日封城的事,想来探探口风又或者假模假样地解释几句。
萧鼎这人,打仗直来直去,待人也是如此。
喜欢的,能把酒言欢。
不喜欢的,多看一眼都嫌烦。
对这丁乃平,他属于后者,而且是极其不待见的那种。
“不见!”萧鼎把筷子往桌上一撂,发出清脆的响声,“告诉他,本将军军务繁忙,没空见他!”
“你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是,将军。”
老仆似乎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躬身退了出去。
将军府大门外,丁乃平穿着一身碧青色锦袍,腰束玉带,负手而立,刻意摆出了一副从容镇定的姿态。
但他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时不时整理一下衣袖的小动作,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那点不耐和优越感。
丁乃平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保养得当,面皮白净,在这北境边城显得格外扎眼。
身为国舅爷,他在都城都是横着走的主儿,何曾吃过闭门羹?
要不是为了那件棘手的事,他压根就不想踏进这充满武夫糙汉气息的将军府半步!
等了半晌,只见那老仆独自一人出来,对着他拱了拱手,语气还算客气….
但话里的意思却硬邦邦的:
“丁太尉,实在对不住。”
“我们将军刚练兵回来身上乏得很,正在处理紧急军务,实在抽不开身见您。”
“将军说,请您先回府歇着,改日有空再叙。”
丁乃平脸上的从容瞬间僵住了,一股火气“噌”地就顶到了脑门儿!
处理军务?
抽不开身?
这分明就是搪塞!
是不把他丁乃平放在眼里!
他强压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萧将军……可真是勤于王事啊!”
袖子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那老仆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开口道:
“太尉慢走。”
丁乃平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那锦袍的下摆被他带起一阵风。
跟着他的几个随从赶紧小跑着跟上,大气儿都不敢出。
一路疾走回到自己那座远比将军府奢华精致的太尉府,丁乃平脸上的寒冰终于彻底碎裂。
“哐当——!”
他一脚踹开厅堂的门,几步冲到桌前,抓起桌上那只上好的白瓷茶杯,看都没看便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擦!”
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厅堂里炸开,瓷片四溅。
“岂有此理!萧鼎!你这个臭莽夫!匹夫!”丁乃平指着将军府的方向破口大骂,“竟敢如此辱我!”
“还敢给我吃闭门羹!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守边的粗鄙武夫!”
“当了几年将军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丁乃平越骂越气,胸口剧烈起伏,又把旁边一个插着漂亮羽毛的花瓶扫落在地,接着是果盘,镇纸……看见什么砸什么,厅堂里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全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生怕被这位暴怒中的太尉爷迁怒。
“本官是陛下亲封的漠城太尉!是国舅!他萧鼎竟敢如此怠慢!”
“这口恶气,我如何能咽得下?!”
丁乃平咆哮着,一张白净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留着山羊胡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子从侧门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丁乃平的幕僚,孙雾孙先生。
看了眼满地狼藉又看了眼状若疯魔的丁乃平,孙雾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吓坏的下人都退下去。
下人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