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餐一顿后的夜晚,山洞里鼾声依旧此起彼伏,却不再是往日疲惫不堪的挣扎,而是带着食物温暖满足的沉酣。
村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三人一组,轮流守在洞口那堆篝火旁。
苏军和阿云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苦了,不能再让他们守夜了。
这份朴素的体贴,让苏军和阿云在沉入梦乡前,心里都暖烘烘的。
这一夜,凌笃玉也睡的很踏实。
第二天,晨曦透过山洞缝隙照进来时,人们脸上的菜色似乎都淡了些。
流程依旧,但气氛轻松了许多。
苏军和阿云休息足了,精神焕发,再次拿起简陋的武器出门寻找猎物。
妇女孩子们继续在附近挖掘野菜,甚至有人开始按照卢伯教的方法,尝试着处理那些老蕨根,希望能弄出点淀粉来。
凌笃玉跟在挖野菜的队伍里一起挖野菜,她的动作不快不慢,依然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勤快怯懦的乡下丫头。
她听着身边的妇人们一边劳作一边聊着家长里短,说着对未来的渺茫期望,亦或是回忆村里过去的琐事。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交谈,让她对这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有了更加具体的了解。
她偶尔也会“不小心”发现一片长得特别茂盛的荠菜,引来几声真诚的夸赞:
“小玉这丫头,眼睛真尖!”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苏军和阿云今天的运气似乎没有第一天那么好,只打到两只野鸡,但这也足以让大家开心了。
阿云的状态明显比昨天好了不少,虽然看到蜿蜒的藤蔓时还是会下意识地紧张,但至少不会像惊弓之鸟了。
他套索的手艺也生疏,还是没什么收获,但他不再像昨天那样沮丧,而是憨厚地笑着帮苏军处理猎物。
时间在山洞旁宁静的忙碌中快速流逝。
到了第三天下午,太阳西斜,将山洞入口映照得一片暖黄。
一直昏睡的小青子,忽然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手指头动了动。
“唔…”
一直就近照顾他的一个老妇人最先发现,惊喜地叫道:
“卢伯!卢伯!小青子好像动了!”
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只见小青子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
但他的眼神却不像是一个成年人,里面充满了茫然,懵懂和孩童般的恐惧。
他愣愣地看着围上来的一张张关切又陌生的脸,嘴巴一瘪,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和害怕。
“娘……我要娘……呜呜……这是哪儿……我怕……”
“呜呜呜呜….”
洞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卢伯蹲下身,尽量放柔了苍老的声音:
“小青子?还认得我不?我是卢伯。”
小青子止住哭声,抽抽搭搭地看着卢伯,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指,指着卢伯花白的胡子,带着哭腔说:
“白胡子……老爷爷……我爷爷呢?我要我爷爷……”
卢伯的心陡然一沉。
他尝试着又问了几句,发现小青子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很远以前,心智也退化得如同七八岁的幼童,只知道找爷爷,要娘亲。
对最近发生的灾难逃亡,甚至被蟒蛇袭击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了。
山洞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悲伤。
“这……这娃儿是吓丢了魂儿啊……”老妇人抹着眼泪低声道。
在乡下,这种受到极度惊吓后心智失常的事情,并不算特别罕见,往往被村民们解释为“丢了魂”。
卢伯长长地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感。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小青子的头,像安抚一个真正的孩子:
“好了,好了,不哭了,爷爷出远门了…以后卢伯照顾你。”
他抬起头,对围观的村民们说道:
“都别围着了,该干啥干啥去。人没死,就是万幸!傻了就傻了吧,以后咱们大家多照应着点,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
众人闻言点头,看向小青子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有人想起小青子那活活饿死在逃荒路上的爷爷,心里更是酸楚。
他爷爷和卢伯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老爷子性子倔,逃难时硬是把仅有的那点口粮都省给了孙子,自己偷偷啃树皮吃观音土,最后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路上,临死前还念叨着孙子的名字。
小青子虽然平时嘴碎还有点小聪明,但对他这个唯一的爷爷却是极孝顺的,爷爷死后,他偷偷哭了好些天,人也沉默了许多。
如今连这最后的亲人也“不记得”了,或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阿云看着拽着卢伯衣角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青子,眼圈红了。
他和小青子是一个村长大的光腚娃娃,从小一起掏鸟窝,下河摸鱼。
小青子嘴是碎了点,还爱占点小便宜,可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给他留一半。村里谁要是敢欺负老实巴交的阿云,小青子第一个冲上去跟人理论。
看到现在好朋友变成了这样,阿云心里闷得像堵了块大石头,他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今天省下的小半块烤野鸡肉,递给小青子:
“小青子,吃肉…”
小青子怯生生地看着他,又看看卢伯,见卢伯点头,才一把抓过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得满嘴是油,还冲着阿云傻笑。
阿云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只能别过头去,用力揉了揉眼睛。
凌笃玉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心智退化,或许是大脑在遭受巨大创伤后的一种自我保护。
对于经历过恐怖巨蟒袭击的小青子来说,忘记这一切,变回一个无忧无虑(至少表面上是)的孩子,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只是卢伯….这个沉稳善良的老人,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