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镇的西瓜甘甜仿佛还在舌尖,歇业的第三天清晨,芷兰堂的后院便早早忙碌起来。
不同于平日的捣药碾磨,这次是打包行囊。
“冬梅姐,这件薄衫子带上,海边风大,早晚凉!”
墨竹一边往藤箱里塞衣裳,一边兴奋地叽叽喳喳。
“带了带了。”冬梅憨笑着叠好自己的粗布衣裳,又仔细包好一小包林芷给配的藿香正气丸和清凉油,
“锦书姐,银钱细软收好了?”
“放心!”锦书拍腰间一个小巧结实的布囊,“碎银子、铜钱分开放,应急的药也在里头。”
她转向林芷,“林妹妹,雇的车快到了吧?去盐港得大半日呢。”
林芷一身简净的素色衣裙,只带了必要的药材和银针包,微笑点头:“车把式老杨头,跑惯了这条线。”
她看着眼前精神焕发、带着期待神色的姐妹们,心中暖意融融:“咱们去看看大海!”
马车载着四个从未见过海的女子,颠簸了大半日。
随着空气逐渐变得湿润咸腥,墨竹第一个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惊呼起来:“呀!好大的水气!闻着跟咱们的盐罐子似的!”
锦书也好奇地探头:“天边那灰蒙蒙一片,就是海?”
冬梅憨厚地笑着:“我长这么大,连大点的湖都没见过呢!”
当马车终于停下,一片无垠的蔚蓝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阳光碎金般洒在起伏的海面上,涛声阵阵,卷着雪白的浪花涌上金黄色的沙滩,又恋恋不舍地退去。
海风带着强劲的力道,吹拂起她们的裙角和发丝。
“我的老天爷……”锦书扶着车辕站稳,看得呆住了,“这……这么大?望不到边?”
冬梅直接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微凉的细沙上,柔软的触感让她惊奇地缩了缩脚趾:“这沙子……软得跟面粉似的!”
墨竹早已按捺不住,提着裙摆像只撒欢的小鹿冲向海浪,却在浪花扑过来时尖叫着跳开:“呀!凉的!还咸!”
她舔了舔溅到嘴唇的海水,龇牙咧嘴,“呸呸,真咸!”
林芷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却无比开阔的空气,胸腔仿佛被涤荡一清。
她看着姐妹们各异的神态,笑意盈盈:“这就是大海了。沧溟浩渺,纳百川而不盈。”
“姑娘说话就是有学问!”墨竹跑回来,裤脚湿了大半也不在意,
“锦书姐,冬梅姐,咱们捡贝壳去!那边礁石缝里肯定有!”
四个身影出现在沙滩上,立刻成了独特的风景。
林芷沿着潮水线漫步,目光扫过沙滩上被浪冲刷上来的各种海藻贝壳。
她蹲下身,用树枝小心拨弄着一片深褐色、边缘有些卷曲的条状海藻,若有所思。
锦书则对沙滩上几个支着架子晒东西的渔民来了兴趣,走过去打听:“老哥,您这晒的是……”
“海带!好东西!”渔民黝黑的脸上满是骄傲,“煮汤炖肉都鲜!姑娘买点?晒干的便宜!”
锦书心里的小算盘下意识拨了起来:这东西药铺没卖过,但听说是滋补的,要是便宜,带回去琢磨琢磨……
冬梅和墨竹则在礁石间寻宝。
墨竹收获颇丰,捧着色彩斑斓的贝壳和海螺:“冬梅姐!你看这个!像不像咱们捣药的小臼?还有这个,多圆润!”
冬梅则小心地捡拾着一些被海浪磨得光滑的鹅卵石:“这个给姑娘压纸挺好……这个给锦书姐当镇纸……”
她甚至还发现了一片被冲刷干净的巨大扇贝壳,“这个当簸箕晒药材籽儿正合适!”
“冬梅姐,你真是走到哪都忘不了药铺!”墨竹哈哈大笑。
日头西斜,四人回到渔村借宿的小客栈。
锦书看着买回来的一小捆干海带,已经开始计算:“林妹妹,你说这海带要是泡发了煮汤,能不能入药膳?听那老渔户说,吃了腿脚有劲!”
墨竹献宝似的捧出她的贝壳:“姑娘,您看!这个像人参!这个像三七!咱们药柜里摆一排,多有趣!”
冬梅则把光滑的石块和扇贝壳在桌上摆开:“姑娘,这个给您压药方。锦书姐,这个镇账本。大扇贝壳回去洗刷干净,晒点薄荷叶、野菊花正好!”
林芷拿起那片褐色的海藻,眼中闪着光:“这叫紫菜。我在药书上见过,性寒清热,化痰利水。海边人常食,咱们内地倒是稀罕物。”
她小心地收好,“带回去,或许能琢磨点新东西。”
晚饭是客栈老板娘做的清蒸海鱼和蛤蜊汤,鲜得四人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饭后,她们坐在客栈简陋的小院里,就着朦胧的月色和海涛声说话。
“真好啊,”墨竹托着腮,“大海真大,贝壳真好看,鱼汤真鲜!”
“就是沙子钻鞋里不好弄。”冬梅憨实地补充,还在磕着鞋里的细沙。
锦书则开始盘算:“来回车钱、住宿、吃饭,还有买海带贝壳这些小玩意儿……嗯,花销不小,但值得!开开眼界!”
林芷听着姐妹们的感叹,望着月色下墨色翻涌的海面,轻声道:
“天地有大美,亦有万物滋养于人。这趟出来,看的是海,开阔的是咱们的心。回去后,芷兰堂的路,或许能走得更宽些。”
海风温柔,带着海的低语,吹拂着四个女子疲惫却满足的脸庞。这一夜的梦,都浸染上了蔚蓝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