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铁皮屋顶上，像一串不断断裂的金属链。我睁开眼，输液管还在手臂上，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往上爬。苏晴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板，指节微微发白。
“两小时到了。”她说，“你的心率刚才又降了。”
我没动，只是盯着天花板。焊接声还在响，断断续续，从东墙方向传来。王强他们还没收工。
“把监控接进来。”我开口，声音还是哑的。
她没拦我。老周已经等在屏幕前，作战服沾着泥水，右臂有道擦伤，正在渗血。他看见我坐起来，眉头皱了一下。
“计划不能拖。”我说，“守夜人今晚会清点战损，明天开始调整布防。窗口只有今天。”
苏晴按了下开关，投影落在墙上——是守夜人据点的结构推演图。我闭眼，意识沉下去，领域光纹缓缓浮现，在脑海里拼合出完整的作战模型。
“王强带队正面强攻，制造混乱。”我一边说，一边用意识勾勒通道剖面，“老周带三个人走地下排水管，绕到主控室后侧。我在后方维持一条隐蔽通道，支持你们渗透。”
老周盯着图看了几秒，“排水管年久失修，地下水位高，撑不住重型结构。”
“我不建承重墙。”我说，“只做一层壳，够你们通过就行。每十分钟校准一次参数，保持稳定。”
苏晴突然伸手，按下了神经接口的关闭键。监测仪发出短促警报，我的心跳猛地一沉。
“你现在的状态连站立都困难。”她说，“再动用零域，晶体扩散会直接侵入脑干。”
我没有看她，“如果现在不动，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停顿了几秒，手指悬在按钮上方，最终没有按下第二次。
投影继续运行。我调出地下管网图，标出七个关键节点。老周点头，开始布置任务。
王强在通讯频道里确认装备情况。烟雾弹、破拆钳、干扰器，全部就位。他们二十分钟后出发。
我靠在椅背上，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来。胸口那层硬壳还在扩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裂内脏。
“开始吧。”我说。
雨越下越大。监控画面里，王强的小队已经抵达预定位置。他们躲在废弃加油站的遮雨棚下，雨水顺着头盔边缘流进衣领。
老周带着人进入排水口。管道狭窄，泥水没过小腿。镜头晃动得很厉害，信号时断时续。
我启动领域，指尖在控制台上划出坐标。一道半透明的结构线在地图上延伸，沿着排水管走向生成临时通道。功率压得很低，只能维持最基本的形态完整性。
“第一段成型。”我低声说。
苏晴站在我身后，一只手搭在我肩上，随时准备切断连接。她的呼吸很轻，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老周小队前进到第二节点，水流开始变急。通道外壁出现细微裂纹，雨水渗进来，在影像上形成模糊的条纹。
“调整支撑密度。”老周在频道里说。
我重新计算流体压力，增加横向加固点。领域光纹闪烁了一下，结构参数刷新。这一瞬间，胸口骤然收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我咬住牙，没出声。
“你还好吗？”苏晴问。
“没事。”我说，“继续推进。”
王强那边发动了。三枚烟雾弹同时引爆，浓烟迅速笼罩守夜人哨塔。枪声立刻响起，子弹打在金属外壳上溅起火星。
“吸引火力成功。”王强喊，“他们全出来了！”
老周抓住机会提速。队伍穿过第三、第四节点，距离主控室只剩三百米。
雨势没有减小，反而更猛。地下水位持续上升，通道顶部开始出现片状剥落。我强行提升功率，试图加固连接处，但心肌的结晶化让神经反馈变得迟钝。
“第五节点……快撑不住了。”老周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
我看了一眼实时监测图，通道左翼已有三分之一区域失去信号。零域的耦合度正在下降。
“放弃原路线。”我立刻下令，“改走b7通风井，我重新构建出口结构。”
意识沉入零域，我快速调出废弃管道图。新的通道模型刚生成一半，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监控画面剧烈晃动。
“塌方！”老周吼了一声，紧接着通讯中断。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后背。监测仪发出长鸣，数值全线飘红。
“重启连接！”我对着系统喊。
零域再次激活，我强行将功率推到临界点。新的出口结构在b7井口成型，光纹闪烁不定，像风中残烛。
老周的声音终于恢复：“我们出来了……但王强没跟上。”
我调回主战场画面。王强正被三个人围住，枪已经打空。他把最后一个手雷扔出去，趁爆炸瞬间转身，却被一根金属棍扫中膝盖，跪倒在地。
下一秒，守夜人的压制装甲车开了过来。车门打开，张虎走了下来。
他穿着黑色战术外骨骼，脸上带着冷笑。走到王强面前，一脚踩在他肩上，把他按在地上。
“你们以为能偷数据？”张虎抓起通讯器，对着镜头说，“林川，你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敢派人来？”
他转身走进主控室，手里拿着一块硬盘——正是从科技园抢来的那台服务器核心。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他说，“再靠近，我就把剩下的人一个个碾碎。”
然后他举起硬盘，对准摄像头，慢慢放在脚下。
咔。
一声脆响，塑料外壳裂开。
他又踩了一次。
再踩。
直到那块硬盘变成一堆碎片，散落在地。
画面定格在那里。
指挥室没人说话。
我坐在椅子上，手指还搭在控制台上，指尖发麻。胸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有锯齿在刮骨头。
苏晴走过来，默默调整了输液剂量。她的手还在抖，但没说什么。
老周站在屏幕前，盯着那堆碎片看了很久，最后摘下头盔，抹了把脸上的泥水。
“地形记录带回来了。”他说，“虽然没拿到数据，但至少知道他们换了主电源线路。”
我点点头，想说话，却咳出一口血。
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滴在控制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够了，不能再用了。”苏晴扶住我肩膀，语气坚定。
我抬起手，擦掉嘴角的血，“通道……还能重建吗？”
“你现在连完整模型都拼不出来。”她说，“刚才那次校准，耗掉了你最后一点储备。”
我闭上眼，耳边全是仪器的滴答声。
王强被按在地上，张虎踩碎硬盘的画面反复闪现。
失败了。
但我们不能停。
我睁开眼，手指重新按在控制台上。
“准备……备用方案。”我说，“我要重新规划整个东区的防御体系，把所有可用资源集中到核心区。”
“你现在连坐稳都费劲。”老周说，“怎么建？”
“我不需要站着。”我说，“只要脑子还能转，就能画图。”
苏晴看着我，眼神变了。她没再阻止，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一支镇痛贴贴在我颈侧。
电流刺入皮肤的瞬间，我感觉到一丝短暂的清明。
零域再次启动。
光纹在视野中缓慢浮现，断断续续，像坏掉的电路。
我开始调出庇护所整体结构图。
一道、两道、三道……防线重新排布。
就在第四道支撑梁即将闭合时，右腿旧伤突然抽搐，神经信号中断。
零域崩溃。
我整个人向前倾倒，被苏晴一把扶住。
冷汗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控制台表面。
远处，雨势渐歇。电弧在铁塔间跳跃，映得墙面忽明忽暗。
我的手还抓着通讯终端，屏幕早已熄灭。
但眼睛没有闭上。
外面的焊接声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