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刚过，江面上的风带了些凉意，陆承宇带着刀疤脸去巡查灵泉下游的滩涂——连日暴雨冲垮了部分堤岸，得赶紧修补，免得淹了附近的菜地。两人踩着泥泞往前走，刀疤脸一脚陷进烂泥里，骂骂咧咧地拔脚：“这鬼地方，除了野草就是烂泥，有啥好巡查的！”
话音刚落，陆承宇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滩涂深处一片齐膝高的植物上。那植物叶片细长，叶尖带着淡淡的红，茎秆挺直，顶端结着细碎的穗子，在风中轻轻摇晃，既不像芦苇，也不像寻常杂草。“这是啥？”他弯腰拨开叶片，指尖触到穗子，竟沾了些细小的谷粒。
刀疤脸凑过来瞅了瞅：“看着像稻子，可稻子都长在水田里，这儿全是烂泥，咋能长这个？”陆承宇捏起谷粒搓了搓，外壳粗糙，里面的米粒细小却饱满：“说不定是野生稻。老秀才说过，上古的稻子都是野生的，后来才被人驯化种在田里。”
两人顺着滩涂往前走，发现这片野生稻竟绵延了半里地，靠近江水的地方长得尤其茂盛，根系深深扎在泥泞里，任凭江水冲刷也不倒。“这东西倒结实，比咱们种的瑞禾耐淹。”刀疤脸伸手扯了根茎秆，却发现韧性极强，费了些力气才拽断。
回到码头，陆承宇立刻去找老秀才。老秀才捧着《农桑辑要》翻了半天，突然拍着桌子道：“对！这就是野生稻！书上说‘野生稻生江滩泥泽，耐涝耐旱，穗细粒小，可作种驯化’。陆当家，这可是宝贝啊！”
盐穗娘正好送草药过来，闻言也凑过来看：“我去沉沙村采药时，见过江边有类似的草，当时以为是没用的杂草，没想到是稻子。这草的叶子捣碎了能止血，没想到种子还能当粮食。”
陆承宇心里一动：“瑞禾虽好，但离不开灵泉水滋养，要是能把这野生稻驯化了，种在江边的滩涂或旱地，岂不是能多收不少粮食？”他当即决定：“刀疤脸，明天带几个弟兄去滩涂，把野生稻的种子收回来，小心点，别伤了根系；老秀才，查资料看看咋驯化野生稻；盐穗娘，留意下这稻子的生长习性，有没有病虫害。”
第二天一早，刀疤脸带着护江队的弟兄们去了滩涂。他们特意编了竹篮，小心翼翼地剪下稻穗，又挖了几株根系完好的稻苗，用湿泥裹住根部往回带。“这稻子真怪，根须比普通稻子多一倍，还长着细毛。”刀疤脸捧着稻苗，生怕碰坏了。
陆承宇把稻苗种在了灵泉边的试验田里，这里水肥充足，又靠近江水，正好模拟滩涂环境。老秀才则找来一堆农书，从《泛胜之书》到《农政全书》，翻得满室书香：“驯化野生稻得先选种，挑颗粒饱满的种子；再育秧，把秧苗种在不同的土地里，看哪种环境长得好；最后留种，年复一年筛选，才能得到能稳定收获的稻种。”
盐穗娘每天都来观察稻苗，发现它不仅耐淹，还不怕旱——有次试验田缺水三天，普通稻苗早就蔫了，野生稻却只是叶片卷了些，浇了水立刻恢复生机。“这稻子抗病性也强，周围的杂草都生了虫，它却一点事没有。”她采了片叶子回去化验，发现叶片里含一种特殊的汁液，能驱避害虫。
半个月后，野生稻成熟了。刀疤脸带着人收割，脱粒后竟收了两布袋种子。陆承宇让人把种子分成三份：一份留着明年试种，一份交给林晚秋磨成米，一份送给新安村的李伯，让他在村里的旱地试试。“多找几块地试种，才能知道它最适合啥环境。”
林晚秋把野生稻磨成米，米粒呈淡褐色，煮成粥后带着淡淡的清香。刀疤脸喝了一大碗，砸着嘴说：“比普通糙米香，就是颗粒小了点，要是能变大些就好了。”老秀才笑着说：“驯化得要好几年呢，慢慢来，总能选出好品种。”
可试种刚有眉目，就出了意外。新安村的李伯匆匆赶来，脸色发白：“陆当家，俺们村种的野生稻全被牛啃了！就剩几株苗，还被踩得稀烂！”陆承宇赶紧跟着去新安村，只见旱地一片狼藉，稻苗被啃得只剩根茬，几头牛还在地里乱窜。
“这是邻村张大户家的牛，趁看牛的人睡着了跑过来的！”李伯气得直跺脚。陆承宇拦住要去找张大户理论的刀疤脸：“先别急，剩下的稻苗赶紧移栽到灵泉码头的试验田，我去跟张大户说。”
找到张大户时，他正悠闲地喝茶。听了陆承宇的话，张大户满不在乎：“不就是几株野草吗？赔你几文钱就是了。”陆承宇耐着性子解释：“那不是野草，是野生稻，能驯化出好稻种，以后大家都能多种粮食。”说着把磨好的野生稻米递给他，“您尝尝，这是能吃的。”
张大户尝了口野稻米粥，眼睛一亮：“这米还挺香！那俺赔你十斤普通稻种，再让看牛的人给你赔罪，咋样？”陆承宇见他态度诚恳，也不再追究：“以后看好牛，别再糟蹋庄稼了。这野生稻要是种成了，我送你些种子。”
回到码头，陆承宇让人把剩下的野生稻苗种在试验田中央，周围用木栅栏围起来，还派了个弟兄专门看守。“这稻苗金贵，可不能再出岔子。”刀疤脸拍着栅栏，“谁要是再敢糟蹋，俺打断他的腿！”
转年开春，陆承宇把野生稻种子分成五块地试种：灵泉边的水田、江边的滩涂、码头的旱地、撒了草木灰的肥田、混了沙土的薄田。每天都让人记录长势，老秀才则把温度、湿度、施肥量一一记下，本子上画满了图表。
没想到最适合野生稻生长的竟是江边的滩涂——这里的稻苗长得最快，根系扎得最深，还比其他地里的早抽穗十天。盐穗娘发现，滩涂里的淤泥富含矿物质，正好满足野生稻的需求：“这稻子天生就适合江边，不用特意施肥，靠江水带来的养分就够了。”
可抽穗后又出了问题：野生稻的穗子太细，结的米粒少，还容易掉粒。刀疤脸看着稀疏的稻穗，皱着眉说：“这要是大面积种，怕是收不了多少粮食。”老秀才却指着稻穗道：“你看，这几株穗子比别的粗，咱们把这些种子留着，明年单独种，慢慢筛选，总能选出穗大的品种。”
陆承宇采纳了老秀才的建议，秋收时专门挑选穗大粒多的野生稻留种。盐穗娘则用“肥田草”煮成水浇在留种的稻苗上：“这草汁能促进结实，说不定明年穗子能更大。”
第三年试种时，野生稻果然有了变化：穗子粗了些，米粒也比之前大了，掉粒的情况也少了。陆承宇让人在江边开垦了十亩滩涂，全部种上筛选后的野生稻。刀疤脸带着弟兄们挖了条小水渠，把江水引到滩涂里：“这样就算天旱，也能浇上水。”
夏天的一场台风过境，江面上巨浪滔天，灵泉码头的瑞禾地虽然有篱笆墙挡着，还是被吹倒了几畦。陆承宇急着去看野生稻，却发现滩涂里的野生稻竟安然无恙，茎秆被风吹得弯了腰，风停后立刻挺直了。“好家伙，这韧性比瑞禾强多了！”刀疤脸惊得张大了嘴。
台风过后，野生稻长得更旺盛了。盐穗娘在地里发现了几只青蛙，高兴地说：“青蛙吃害虫，这稻子不用浇驱虫药也能长得好。”老秀才则发现，野生稻还能抑制杂草生长，周围的杂草都长得很稀疏：“这稻子会‘争肥’，杂草抢不过它。”
秋收时，十亩野生稻收了三千斤米。虽然比瑞禾的产量低，但胜在不挑地、易管理，还不用灵泉水滋养。陆承宇让人把野稻米分成几份：一份留种，一份分给村民们尝鲜，一份送给张大户和李伯，剩下的卖给吴掌柜的商船。
吴掌柜尝了野稻米粥，赞不绝口：“这米有股自然的清香，江南府的文人雅士肯定喜欢！以后这野稻米俺也包了，价钱比普通稻米高两倍！”刀疤脸一听乐了：“那明年咱们再开垦二十亩滩涂，多种些野生稻！”
陆承宇却有更深的打算：“不光要种，还要和瑞禾杂交试试。老秀才说过，不同稻种杂交能选出更好的品种，要是能有瑞禾的高产，又有野生稻的耐涝耐旱，那就太好了。”
老秀才闻言眼睛一亮：“陆当家说得对！杂交稻种是个好法子，俺这就去查资料，看看咋杂交。”他翻遍了农书，终于找到杂交的方法：“得在稻子开花时，把瑞禾的花粉传到野生稻的花上，结出的种子就是杂交种，明年试种看看。”
盐穗娘自告奋勇负责杂交：“俺眼神好，能分清雄花雌花。”她每天清晨都去稻田，小心翼翼地给稻花传粉，还做了标记：“这几株是瑞禾花粉传的，那几株是野生稻自花传粉的，明年对比着看。”
冬雪落下时，杂交种子收了满满一陶盆。陆承宇把种子放在粮仓里，和瑞禾种子、野生稻种子摆在一起。看着这三盆不同的种子，他仿佛看到了满滩涂的好稻子，看到了村民们丰收的笑脸。
盐穗娘端着一碗野稻米粥走来，加了些红枣和桂圆：“喝碗粥暖暖身子，这野稻米熬粥最养人。”陆承宇喝了一口，粥香浓郁，暖意从胃里散开。他看着窗外的雪景，想着明年的试种，心里满是希望。
转年开春，杂交种子被种在了试验田里。刚发芽就和别的稻苗不一样：叶片更宽，颜色更绿，根系也更发达。老秀才每天都来记录：“比瑞禾发芽早三天，比野生稻长得快一倍！”
夏天时，杂交稻长到了一人高，茎秆粗壮，穗子又大又长，比瑞禾的穗子还饱满。盐穗娘惊喜地发现，杂交稻既耐涝又耐旱，还继承了野生稻的抗病性，一点虫害都没有。“这杂交稻真是集两家之长！”她笑着说。
秋收时，试验田的杂交稻亩产竟达到了八百斤，比野生稻高出近三倍，只比瑞禾少两百斤。而且它不挑地，滩涂、旱地都能种，不用灵泉水也能长得好。刀疤脸捧着饱满的稻穗，激动得说：“陆哥，这杂交稻太神了！明年咱们把江边的滩涂全开垦了，都种上这个！”
陆承宇让人把杂交稻命名为“灵江稻”，意为灵泉江边长出的稻种。他召集附近村镇的村长，给每个村子送了二十斤“灵江稻”种子：“这稻种耐涝耐旱，好管理，大家回去试试，有啥问题随时来找我。”
村长们捧着种子，感激不已。沉沙村的村长说：“俺们村江边有大片滩涂，以前都荒着，现在能种稻子了，真是多谢陆当家！”张大户也赶来要种子：“陆当家，去年您送我的野生稻种收了不少，这‘灵江稻’俺也试试，以后再也不让牛糟蹋庄稼了。”
冬雪又落下来时，灵泉码头的粮仓里堆满了瑞禾、野生稻和“灵江稻”的种子。老秀才把野生稻的驯化过程、杂交技巧写成了《灵江稻培育纪要》，和之前的“三宝书”放在一起，成了灵泉码头的“四宝书”。
陆承宇站在粮仓前，看着漫天飞雪，手里捏着一粒“灵江稻”种子。这粒小小的种子，从滩涂的野生稻而来，经过三年的驯化和杂交，变成了能养活众人的好稻种。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宝贝不是野生稻本身，而是发现它的眼睛，是驯化它的耐心，是众人齐心的努力。
盐穗娘端着一碗“灵江稻”粥走来，粥里加了墙根种的南瓜丁，香甜软糯。陆承宇喝了一口，暖意从舌尖流到心底。江风拂过，带着雪的清冽和稻米的清香，远处的灯塔亮了起来，铜铃声清脆悦耳。
他知道，野生稻的发现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好种子，更多的好收成。而灵泉码头的日子，会像这“灵江稻”一样，在岁月里扎根、生长，一直往甜里流，再也不回头。
开春后，灵泉码头的江边滩涂热闹非凡。陆承宇带着村民们开垦了五十亩荒地，全种上了“灵江稻”种子。刀疤脸领着护江队的弟兄们挖了三条交错的水渠，把江水引到田边的蓄水池里：“这样不管旱涝，都能随时调水，比去年的小水渠管用十倍！”
老秀才蹲在田埂上，用木棍在泥土里插了个标记：“今天是惊蛰，正好是育秧的好时候，记下来，明年就按这个日子种。”他手里的《灵江稻培育纪要》已经添了厚厚几页，从选种、育秧到灌溉，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还画了水渠分布图。
盐穗娘则带着几个妇女在田埂边种“驱虫草”：“这草能驱虫，还能当绿肥，等稻子长到半人高，就把草割了埋进土里，比肥田草汁还管用。”她特意留了几株野生稻种在试验田，想看看能不能再驯化出更耐旱的品种。
可刚过一个月，新安村的李伯就匆匆跑来，脸色焦急：“陆当家，俺们村的‘灵江稻’秧苗蔫了，叶子发黄，咋浇水都没用！”陆承宇赶紧跟着去新安村，只见田里的秧苗一片萎靡，和码头滩涂的翠绿景象截然不同。
盐穗娘蹲下身，挖开泥土闻了闻，又捏了捏秧苗的根：“这土太黏了，不透气，秧苗的根烂了。‘灵江稻’虽耐涝，但也怕积水，得挖深沟排水。”老秀才翻开纪要，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这里写着‘滩涂种稻需挖两尺深排水沟’，你们的沟才挖了半尺，水排不出去啊！”
陆承宇立刻吩咐：“刀疤脸，带弟兄们帮着挖深沟；老石，拉些沙土来，和黏土混在一起，改良土壤；盐穗娘，教他们配‘生根水’，浇在秧苗根上。”忙活了两天，新安村的秧苗终于缓了过来，李伯擦着汗说：“俺们总算知道了，这好稻种也得按规矩种，不能瞎糊弄！”
消息传开后，其他种“灵江稻”的村镇都赶紧自查。沉沙村的村长特意派了两个村民来码头学习，跟着刀疤脸学挖水渠，跟着老秀才学记农时。刀疤脸手把手教他们：“水渠得一头高一头低，水才能流得顺畅，不然就是死水潭。”
六月里，“灵江稻”长到了半人高，茎秆粗壮，叶片翠绿，随风摇摆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吴掌柜的商船路过，远远就看到了这片稻田，忍不住惊叹：“这稻子长得比江南府的官田还好！俺得赶紧回去报信，让那些士绅们多订些米！”
可没过几天，天就变了脸。连续半个月没下雨，江边的水位降了不少，蓄水池里的水也见了底。刀疤脸急得直转圈：“这可咋整？再不下雨，稻子就要干死了！”陆承宇却很镇定，指着灵泉井说：“灵泉水够用，咱们用木桶挑水浇地，先保稻穗刚抽的那几亩。”
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男人们挑水，女人们浇地，连孩子们都帮着递水桶。盐穗娘想出个法子，把灵泉水和“生根水”混在一起浇：“这样既能解渴，又能让根长得更深，说不定能自己扎到地下水。”
就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时，张大户赶着五辆牛车来了，车上装着满满的水罐：“陆当家，俺们村的蓄水池还有水，俺拉来给你们救急！”他还带来了几个村民，帮着一起浇地。陆承宇感激地说：“多谢张大户，等稻子丰收了，我送你十袋米！”
或许是大家的努力感动了老天，当晚就下了场透雨。雨水顺着水渠流进田里，“灵江稻”立刻挺直了腰杆，叶片上的水珠闪闪发光。老秀才站在田埂上，看着雨中的稻田笑：“这稻子真是争气，比瑞禾还扛造！”
八月中旬，“灵江稻”开始抽穗，金黄的稻穗沉甸甸地垂着，比去年的试验田饱满了不少。盐穗娘在田里发现了几只白鹭，高兴地说：“白鹭吃害虫，说明咱们的稻子没打农药，是干净的好粮食！”
秋收时，五十亩“灵江稻”收了四万斤米，亩产达到了八百斤，比去年的试验田还高。村民们捧着金黄的稻米，笑得合不拢嘴。张老板在铺子里摆上了“灵江稻”米，还煮了粥让顾客尝鲜，没几天就卖出了上千斤：“这米又香又糯，比江南的香米还受欢迎！”
吴掌柜的商船来了三趟，才把订出去的稻米装完。他带来个好消息：“江南府的巡抚吃了‘灵江稻’米，说这是‘济世良稻’，想给朝廷写奏折举荐，让各地都学咱们种！”陆承宇笑着摆手：“不用举荐，只要大家能吃饱饭就行。”
冬雪落下时，陆承宇让人把“灵江稻”的种子选了又选，挑出最饱满的装了五十袋，准备明年再扩大种植。老秀才则在纪要里加了“抗旱保苗法”和“白鹭护田记”，还画了白鹭在稻田里的图画：“这都是咱们种稻的经验，得传下去。”
陆承宇站在稻田边，看着被白雪覆盖的土地，手里捏着一粒“灵江稻”种子。这粒种子从滩涂的野生稻而来，经过驯化、杂交，变成了能养活众人的好稻种。他忽然明白，真正的丰收不是靠天，而是靠人的智慧和齐心。
盐穗娘端着一碗“灵江稻”粥走来，加了些红枣和桂圆：“喝碗粥暖暖身子，这粥养人。”陆承宇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散开。江风拂过，带着雪的清冽和稻米的清香，远处的灯塔亮了起来，铜铃声清脆悦耳。
他知道，“灵江稻”的故事还在继续，以后会有更多的好种子，更多的好收成。而灵泉码头的日子，会像这“灵江稻”一样，在岁月里扎根、生长，一直往甜里流，再也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