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前几日还飘着雪,转瞬间山坳里就冒出成片的格桑花,粉的、紫的、白的,像打翻了的胭脂盒。温乐瑜蹲在花丛边,指尖拂过花瓣上的露珠,身后传来沈听澜的大嗓门:“乐瑜!快来看顾二柱耍宝!”
她回头时,正见顾二柱把军帽顶在竹竿上,在空地上翻跟头,帽子掉下来砸在他脑门上,引得沈听澜笑得直不起腰。顾长风站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擦枪,军绿色的身影衬着满山花海,像幅刚着墨的画。
“傻笑啥?”顾长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手里拿着朵最大的格桑花,笨拙地往她发间插,“赵营长说,今天有慰问团来,让家属们都打扮得精神点。”
温乐瑜的耳尖红了,抬手摸了摸发间的花,花瓣的凉意混着他指尖的温度,痒得人心尖发颤。她想起三个月前刚到边境时,自己看着四面漏风的土坯房掉眼泪,是他把这朵花递过来说:“等开春了,漫山都是。”
正说着,顾二柱举着个铁皮饼干盒跑过来,盒子里装着些花花绿绿的糖纸:“蔓蔓姐,乐瑜姐,快看我从慰问团行李里‘借’来的!”
“什么借?是偷吧!”沈听澜伸手就拧他胳膊,力道却轻得像挠痒,“赶紧送回去!被赵营长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
顾二柱嬉皮笑脸地躲开:“就看一眼,看完就还。你看这糖纸多好看,给娃当尿布衬里都鲜亮。”
提到娃,沈听澜的脸瞬间红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温乐瑜看着她娇羞的模样,突然想起穿书时看到的剧情——沈听澜本该嫁给顾长风,却因为错嫁顾二柱,最后难产而死。可现在,她正被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护在身后,眉眼间全是藏不住的欢喜。
慰问团的卡车在尘土中驶来,为首的是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后面跟着群穿着演出服的姑娘,红绸舞鞋在阳光下闪着光。赵营长迎上去握手,声音洪亮:“欢迎欢迎!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们盼来了!”
温乐瑜注意到,中年人身后跟着个穿白连衣裙的姑娘,眉眼间竟与她有几分相似。姑娘的目光扫过她时,突然愣住了,随即快步走过来:“你……你是温乐瑜?”
温乐瑜的心猛地一跳,这张脸她在书里见过——是温家找回来的假千金温乐珊,也是原主早死结局的始作俑者。
“你怎么在这?”温乐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爸说你在乡下病死了……”
“我活得好好的。”温乐瑜往顾长风身边靠了靠,他立刻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像座沉稳的山。
温乐珊的目光落在顾长风身上,又扫过沈听澜和顾二柱,突然嗤笑一声:“原来你嫁给了个当兵的?还是这种边境的粗人……温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说谁粗人?”沈听澜第一个炸毛,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我家顾大哥比你那娇生惯养的弟弟强一百倍!”
顾二柱也帮腔:“就是!我哥一枪能打穿三个铜板,你家男人行吗?”
温乐珊被他们怼得脸色发白,中年人赶紧打圆场:“乐珊,不得无礼。这位是顾长风同志吧?久仰大名,听说你在边境立过三等功。”
顾长风只是淡淡点头,目光始终落在温乐瑜身上:“我媳妇胆子小,经不起吓。”
慰问团的演出在临时搭起的戏台上演,姑娘们跳着红绸舞,腰肢扭得像风中的柳。温乐瑜却没心思看,温乐珊的目光总像小刀子似的往她身上扎。中场休息时,温乐珊果然找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烫金的信封。
“这是爸让我给你的。”她把信封往温乐瑜手里塞,“温家的公司上市了,爸说给你留了股份,只要你跟这个当兵的离婚,回省城就能过上好日子。”
信封上印着“温氏集团”的标志,烫得人手心发疼。温乐瑜想起书里写的,这股份是温家设下的陷阱,只要她签了字,就会被当成商业间谍送进监狱。
“我不回去。”她把信封推回去,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现在的日子很好。”
“好?”温乐珊指着她洗得发白的布鞋,“穿这种破烂,住漏风的土房,这叫好?温乐瑜,你别自欺欺人了!”
“我觉得好就行。”温乐瑜抬头看着她,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至少这里的人不会算计我,不会把我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顾长风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手里拿着瓶橘子汽水,是慰问团分发的。他把汽水塞进温乐瑜手里,对着温乐珊沉声道:“我媳妇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温乐珊看着他眼里的护犊,又看了看温乐瑜嘴角的笑意,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以为的“拯救”,在别人眼里竟是“施舍”,那些她引以为傲的财富,在这满山野花和真挚的眼神里,变得一文不值。
演出结束时,顾二柱不知从哪弄来条红绸,非要拉着沈听澜跳舞。沈听澜红着脸推拒,却被他拽进人群,两人踩着不成调的鼓点扭着,引得战士们哈哈大笑。顾长风把温乐瑜护在怀里,挡住拥挤的人潮,在她耳边低声说:“等打仗结束了,我也给你跳。”
温乐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不会跳。”
“我学。”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想看啥,我都学。”
夜色降临时,慰问团的卡车渐渐远去。温乐珊最后看了眼温乐瑜,她正靠在顾长风肩头,手里把玩着那朵格桑花,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幅画。温乐珊突然明白,自己永远也带不走她了——这个被她鄙夷过的“乡下丫头”,早已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比温家更温暖的归宿。
顾二柱把铁皮饼干盒里的糖纸分给战士们,沈听澜在旁边给他缝被树枝勾破的衣角,嘴里还骂骂咧咧:“让你别爬树摘果子,你偏不听,活该!”
温乐瑜靠在顾长风怀里,看着他们打闹,突然想起刚穿书那天,自己和沈听澜在花轿里哭,怕得浑身发抖。那时谁能想到,这场乌龙错嫁,会把她们带到这样一片开满格桑花的地方,遇到这样两个把她们宠上天的男人。
“长风哥,”她抬头看他,眼里的星光比月光还亮,“书里说,我会早死。”
顾长风的手顿了顿,把她抱得更紧:“书里的不算。”他指着漫山的格桑花,“你看,花都开了,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日子还长着呢。温乐瑜看着远处雪山的轮廓,听着身边的欢声笑语,突然觉得,那些书本上冰冷的铅字,那些既定的命运轨迹,在真心面前,都成了不堪一击的尘埃。
错嫁又如何?穿书又怎样?只要身边有护着她的糙汉,有陪着她的闺蜜,有这片开满格桑花的土地,就算是在这遥远的边境,也能把日子过成蜜。
顾长风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对待稀世珍宝。夜风吹过花海,带来阵阵清香,像在为这错系的红绸,唱一首永不落幕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