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纸上,噼啪作响。温乐瑜正趴在炕桌上算工分账,笔尖刚划过“沈听澜”三个字,就见顾晏廷举着油纸伞冲进来,军绿色的裤脚沾满泥点,手里还护着个布包。
“刚从公社回来,”他把布包往桌上一放,解开时露出两本崭新的算术本,“张干事说你教孩子们算账缺本子,特意留的。”伞沿滴下的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先伸手摸了摸温乐瑜的额头,“没淋着吧?”
温乐瑜摇摇头,指尖抚过算术本上光滑的封面。穿书三年,她早已不是那个连大声说话都怕的小可怜,跟着沈听澜学了不少硬气,可在顾晏廷面前,总忍不住想依赖——这糙汉把她护得太好,让她忘了书里“病亡”的结局,只记得他说“有我在”时的笃定。
“顾大哥,队里最近是不是有人说闲话?”她咬着笔尖抬头,昨天去晒谷场时,听见李婶和王婆凑在一起嘀咕,说她和沈听澜是“不下蛋的鸡”,还说她们当年是故意换嫁,想攀高枝。
顾晏廷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他侧脸硬朗:“别理她们。张桂香昨天去公社扯布,给听澜做了两身小衣裳,嘴碎的人自然眼红。”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沈听澜的大嗓门,盖过了雨声:“温乐瑜!你家顾晏廷在不在?我家那混球又跟人打赌,说我劈不开院里那几块青石板!”
温乐瑜跟着顾晏廷往外走,见沈听澜叉着腰站在雨里,肚子已经挺得老高,顾晏城举着蓑衣追在后面:“媳妇你慢点!怀着娃呢,别跟二柱子置气!”
“我就是要让他看看,”沈听澜一把抢过蓑衣扔给顾晏城,走到院角那堆青石板前,活动了下手腕,“我沈听澜就算怀着娃,照样能劈碎这破石头!”
顾晏廷皱眉要拦,被温乐瑜拉住。她知道沈听澜的性子——越是有人说闲话,她越要争口气。当初那些说她“女人家不该抛头露面”的,如今哪个不羡慕顾晏城娶了个能挣工分的厉害媳妇?
“看好了!”沈听澜大喝一声,扬手劈在最上面的石板上,只听“咔嚓”一声,青石板应声裂开。顾晏城在旁边拍着大腿叫好:“我媳妇厉害吧!一掌劈碎青石板,比队里的壮汉还强!”
雨里突然传来几声嗤笑,李婶和王婆撑着伞站在院门口,眼神阴阳怪气。“沈丫头是厉害,”李婶撇着嘴,“就是不知道这力气,能不能用在正途上,别到时候……”
“别到时候啥?”沈听澜转身瞪她,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有话就直说,别在这儿阴阳怪气!是不是又听说我娘给我做小衣裳了?眼红你也生一个啊!”
王婆被噎得脸通红:“你这丫头咋说话呢!我是听说……听说你们俩当年根本不是盖头被吹混了,是故意换的亲,就想一个攀老大的军官身份,一个图老二的机灵!”
温乐瑜的心猛地一沉,攥着顾晏廷衣角的手紧了紧。这谣言要是传开,指不定会惹出多少是非。她刚要说话,沈听澜已经往前迈了一步:“放你的屁!当年盖头被吹混了,全村人都看着呢!倒是你王婆,前年偷偷把队里的化肥往自家地里挪,当谁不知道?”
“你胡说!”王婆跳脚。
“我胡说?”沈听澜冷笑,“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队长对质?看看你家地里的麦子,是不是比别人家的早熟半个月!”
李婶拉着王婆就要走,被顾晏廷叫住。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威慑力:“以后再敢嚼舌根,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媳妇胆子小,受不得气;我弟媳怀着孕,也受不得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顾家娶的是她们俩,不管当年是啥缘由,现在她们就是顾家的人,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李婶和王婆灰溜溜地走了。沈听澜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顾晏城赶紧给她披上蓑衣:“别气别气,小心动了胎气。咱不理她们,回家我给你煮红糖姜茶。”
温乐瑜看着沈听澜被顾晏城护着往屋里走,心里暖烘烘的。她转头对顾晏廷说:“谢谢你,顾大哥。”
“谢啥,”顾晏廷帮她拢了拢被雨打湿的刘海,“我说过,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公社供销社新做的,你爱吃的甜口。”
进屋时,沈听澜正坐在炕边擦头发,顾晏城蹲在地上给她烤火盆。“乐瑜你看,”沈听澜扬了扬手里的布包,“我娘给的,说是野山参,让我炖汤喝。”她凑过来小声说,“我看她啊,就是嘴硬心软,以前总说我‘不像个女人’,现在恨不得天天来给我送吃的。”
温乐瑜笑了,剥开桂花糕的油纸递过去:“尝尝这个,甜的。”
顾晏城凑过来也要吃,被沈听澜拍开:“去去去,给乐瑜嫂子烤红薯去!她刚才站在雨里,肯定冻着了。”
顾晏廷往火盆里添了些柴,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眼里的笑意暖暖的。“其实,”他突然开口,“当年盖头吹混了,我心里是窃喜的。”
温乐瑜愣住了。
“我知道你怕我,”顾晏廷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我性子闷,又在部队待惯了,不懂啥情趣。但那天看见你站在我面前,红盖头滑到肩膀上,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我就想,要是能把你护在身边,挺好。”
沈听澜在旁边“嗷”了一声:“顾晏廷你可以啊!藏得够深的!不像某些人,当年看见我就喊‘妈呀这姐们儿比我还壮’!”
顾晏城举着红薯进来,正好听见这句,委屈地说:“我那不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姑娘嘛!后来我就觉得,我媳妇这样的才好,能保护我!”
屋里的人都笑了,雨声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温乐瑜咬着桂花糕,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她想起刚穿来时的惊慌,想起面对早死结局的恐惧,想起那些说她们“错嫁不吉利”的闲言碎语,突然觉得都不算什么了。
错嫁又怎样?只要人心是对的,缘分就是对的。就像顾晏廷会把她护在身后说“我媳妇胆小”,顾晏城会对着全世界炫耀“我媳妇力大如牛”;就像她和沈听澜,从穿书时的相互扶持,到如今的并肩作战,早已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顾晏城抱着沈听澜往炕上挪,嘴里哼着跑调的歌;顾晏廷帮温乐瑜把算术本收好,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带来一阵暖意。
“乐瑜,”沈听澜突然说,“等我生了,咱就去县城开个小铺子,我来当老板,你当账房先生,让这俩臭小子给咱打工!”
“好啊,”温乐瑜点头笑,“到时候让顾大哥给咱看铺子,顾晏城去进货,肯定没人敢欺负咱。”
顾晏廷和顾晏城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都听你们的!”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乐瑜看着眼前说说笑笑的三人,突然觉得,这场错嫁的乌龙,是老天爷最温柔的馈赠。它让她们避开了书里的悲剧,遇见了对的人,把苦日子过成了甜,把谣言嚼成了糖。
未来的路还长,但只要她们四个在一起,就没有闯不过的难关。毕竟,错嫁的缘分,往往藏着最深的情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