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鸡叫头遍时,温乐瑜就被身边的动静弄醒了。身侧的顾延霆正轻手轻脚地穿衣服,军绿色的褂子拉链拉到一半,听见她翻身的动静,动作猛地顿住,回头时眼里还带着点未褪的睡意,声音哑得像含了沙:“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往被窝里缩了缩,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今天要去公社领农具,是吗?”昨晚他说过,队里要分新到的锄头和镰刀,得趁早去挑趁手的。
“嗯,去晚了都是些锈钝的。”顾延霆走过来,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腹蹭过她脸颊时顿了顿,“再睡会儿,早饭我让食堂留了小米粥,温在灶上,起来记得吃。”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别空腹喝凉水,你胃弱。”
温乐瑜看着他转身出门的背影,宽厚的肩膀把门框都衬得窄了些,心里忽然涌上股说不清的滋味。穿来这八零年代快俩月了,从最初抱着他胳膊哭到发抖,到现在敢在他出门前嘟囔两句牵挂,这日子像灶膛里慢慢烧旺的火,不烈,却暖得扎实。
一、农具房里的暗较劲
公社农具房里早聚了不少人,顾延霆刚挑了把木柄光滑的锄头,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咋呼声:“哥!你看我这把!”
林俏扛着柄亮闪闪的镰刀,额角还沾着草屑,身后跟着小跑的顾延风,手里攥着块帕子,急得直喊:“慢点!别摔了!你新做的蓝布褂子别蹭脏了!”
温乐瑜跟在顾延霆身后,看见这场景忍不住抿嘴笑。林俏这性子,穿来那天在草垛上哭着说“我才不要嫁个小混混”,转头就把顾延风治得服服帖帖,现在连挑镰刀都要选最锋利的,说是“割麦时能比别人快半亩地”。
“嫂子你看!”林俏举着镰刀凑过来,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这刃口,劈砖都不在话下!昨晚延风说我肯定挑不动最重的锄头,我偏挑了把最大的,你看——”她弯腰就把靠在墙角的铁锄头抄起来,稳稳扛在肩上,冲顾延风扬下巴,“咋样?”
顾延风赶紧伸手去扶:“哎哟我的祖宗,快放下!闪着腰咋办?我说不行吧你还犟!”一边说一边往她手里塞帕子,“擦擦汗,看你这脸憋的,跟个关公似的。”
顾延霆把选好的农具往温乐瑜面前递了递:“试试这把锄头,重量刚好,木柄也打磨过,不磨手。”见她指尖刚碰到木柄就缩回手,眉头立刻皱了,“咋了?扎着了?”
“没有没有。”她赶紧摆手,重新握住锄头,其实是刚才林俏扛锄头的样子太有气势,衬得她连握柄都显得小心翼翼。她偷偷抬眼,看见顾延霆正盯着她的手,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心里一暖,小声说:“我就是觉得……挺合适的。”
二、溪边洗衣的悄悄话
吃过晌午饭,温乐瑜端着木盆去溪边洗衣,刚蹲下就听见林俏哼着歌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件军绿色的褂子——是顾延风的,袖口磨破了个洞。
“嫂子你看延风这褂子,我说扔了吧,他非说补补还能穿,你说他是不是太节省了?”林俏把褂子往石头上一铺,拿起针线就缝,针脚又密又匀,比供销社的裁缝还利落。
温乐瑜笑着捶了捶酸胀的腰:“他是怕你累着,上次你缝被子扎到手,他念叨了好几天呢。”她把顾延霆的衬衫泡进水里,忽然想起早上他出门时的背影,“其实我昨晚没睡好,总琢磨你说的‘早死结局’。你说咱们真能改命吗?”
林俏缝衣服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时眼里闪着光:“咋不能?你看顾延风,以前那混不吝的样,现在不也学着给我烧火了?再说了,”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昨天我去大队部送报表,听见书记说要给知青分新的安置房,带煤炉的那种!咱以后冬天就不用裹三层被子了!”
“真的?”温乐瑜眼睛亮了,手里的搓衣板都差点掉水里,“那太好了!延霆他晚上总咳嗽,有煤炉就能暖和点……”
“你呀,张口闭口都是你家顾延霆。”林俏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过我喜欢听!不像某些人,”她瞥了眼远处扛着柴火走来的顾延风,故意提高嗓门,“刚才还跟我讨价还价,说只劈十捆柴就歇着,美得他!”
顾延风听见了,在对岸嚷嚷:“那是你说要吃烤红薯!不然我能答应?再说了,十捆够烧三天了!”
溪水潺潺,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泡沫在水面浮起又破灭,像极了那些被她们踩在脚下的“剧情”。温乐瑜忽然觉得,其实改不改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她洗着他的衬衫,她缝着他的褂子,溪水流着,柴火燃着,他们都在。
三、夜话时的心跳声
熄灯后,顾延霆翻了个身,胳膊不经意搭在温乐瑜腰上,带着薄茧的手掌贴着她的睡衣,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她僵了一下,却没躲开。
“今天在溪边说啥呢,笑得那么开心?”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很低,像怕惊飞了什么似的。
“说你坏话呢。”她故意逗他,指尖却悄悄蜷起,触到他手背上的疤痕——那是上次帮她抢回被风吹跑的晒谷席时,被铁丝划的。
他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后背传过来:“我猜也是。不过没关系,你说啥都好听。”他顿了顿,忽然认真起来,“乐瑜,明天我去县城换粮票,你想要啥?麦乳精?还是水果糖?”
温乐瑜心里一热,转过身钻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啥都不要,就要你早点回来。对了,安置房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他摸着她的头发,手指穿过发丝时很轻,“我托人问了,下个月就能搬。我已经跟泥瓦匠说好,给你砌个靠窗的梳妆台,你不是总说梳头发不方便吗?”
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和她的心跳渐渐合上了拍子。她忽然想起穿书那天,他把吓得发抖的她塞进怀里,说“有我在”,原来从那时起,命运就已经偏航了。
“顾延霆,”她闷声说,“我好像不那么怕了。”
“怕啥?”
“怕剧情,怕结局,怕你离开我。”她吸了吸鼻子,“但现在觉得,剧情哪有你重要。”
他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傻丫头,我不会走。以前在部队,我总觉得日子过一天是一天,遇见你才知道,日子是过一天,盼一天,甜一天。”
窗外的月光爬过窗棂,照亮了他眼里的温柔,也照亮了她嘴角的笑意。那些关于“早死”的阴霾,早就在溪水的冲刷里、柴火的噼啪里、此刻的心跳里,散得无影无踪了。她们或许还会遇到风雨,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彼此,就敢笑着说——来吧,咱不怕。